月上柳梢頭。
張遲遲坐在院內,望著天上那一輪漸虧凸月,腦海裏浮現的都是那日她舉著糖人到墨染眼前,而墨染的眼裏隻有溫如意的畫麵,還有那個小兔子糖人被人無情的踩踏在腳下,碎裂為粉的樣子。不知為何,張遲遲的鼻頭竟然酸了起來,瞬時間淚水就沁滿了眼眶。
“小姐,小姐。”綠蟻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在張遲遲眼前揮了揮手。
聽到綠蟻呼喊的張遲遲回過了神,胡亂擦了擦眼睛,這才算是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綠蟻看到張遲遲泛紅的眼角,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你怎麼哭了?”
張遲遲撇了她一眼,反駁道:“我哪有,就是仰頭看月亮看的眼酸,蘊出了一點眼淚罷了。”張遲遲打開了麵前小盅的蓋子,用勺子扒拉了一下,也沒看出來裏麵是什麼東西,她抬頭看向綠蟻,充滿疑惑地問道:“這裏麵是什麼東西?”
綠蟻半信半疑地聽著張遲遲的話,看著自家小姐這個反應,再想想那時候張遲遲給墨染吃的閉門羹,綠蟻可以確定的是自家小姐是對墨染與溫如意之間的事情生氣。
看著綠蟻莫名其妙的搖頭,張遲遲也是一臉詫然,她根本就不知道現在綠蟻心裏在想什麼。
綠蟻拿過旁邊的小碗,一邊舀著裏麵的東西,一邊說道:“這是當歸鯽魚湯,小姐你受傷流血,喝這個最能補血補氣了。”
“鯽魚湯?”張遲遲偏過頭不可置信地問道。
綠蟻將盛好的湯放到張遲遲麵前,點著頭說道:“是啊,我可是特意求知若姑姑給小姐做的。”
看著碗裏如牛奶般的湯色,和那麼一截露出身體的鯽魚,張遲遲不禁泛起了惡心,她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魚,更何況這還是鯽魚!
上輩子還沒被送到福利院的時候,姑姑和姑父就整日給她做著各種魚吃,起先倒還好,可是到後麵,張遲遲那碗魚裏的腥味兒越來越重,好多時候她吃到的都是半生不熟的,每次生生咽下去,她都會覺得惡心,而最嚴重的一次就是她吃了一條鯽魚,被魚刺卡到了喉嚨,在自己想將魚刺逼出來的時候,一不小心將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碰魚了,就算是餓肚子也不去動一筷子。
往事曆曆在目,張遲遲實在是無法越過心裏的那道坎,可是看著綠蟻那滿滿關心的臉,張遲遲也不忍心打擊她。手捏著勺子,在碗裏轉了幾個來回,惡心感越來越重,張遲遲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抱著“必死”的心,舀了一勺魚湯,剛送到嘴邊,魚腥味兒就飄進了鼻子裏,與往日的記憶打了個照麵。
惡心嘔吐的感覺實在壓不住了,張遲遲丟下勺子,連忙跑到了旁邊的柳樹下,扶著樹幹,幹嘔了起來。
看著張遲遲這一反應,綠蟻都快嚇壞了,趕忙跑了過去,輕輕拍著張遲遲的背,著急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沒事吧。”
幹嘔了好幾下後,張遲遲撐著樹幹,擺了擺手,吸了一口氣,虛弱地說道:“我沒事,綠蟻,你把那個湯端走把。”
綠蟻一頭霧水,看了看桌上的湯,又看向張遲遲,說道:“小姐,那個湯怎麼了?”
張遲遲轉過身說道:“有很重的魚腥味兒,我吃不下,你拿走吧。”
魚腥味兒?綠蟻更是奇怪了,這湯是知若姑姑親自做的,而且在做好的時候,綠蟻也嚐過了,根本就沒什麼腥味,而且她也記得張遲遲從前是最喜歡吃魚的,冬日裏的鯽魚湯也總能喝個不少,怎麼現在會覺得腥呢?
“小姐,你不是喜歡吃鯽魚嗎?”綠蟻糾結地問道。
張遲遲低眉遲疑了一下,說道:“以前是以前,人都是會變的,許是以前吃的多了,所以現在反而不喜歡了。”
綠蟻“哦”了一聲,轉身走到了石桌前,端起案盤後,看了張遲遲好一會兒,雖是滿心奇怪,但轉念一想,也就過去了。
張遲遲用餘光瞥著綠蟻越走越遠,拍了拍胸口,這才算是安心了,心裏的惡心好不容易壓了下去,張遲遲拖著沉重的身子回了房中。
坐在妝台前,看著菱花鏡中麵容有些許憔悴的麵容,張遲遲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臉。當初在建模的時候,同事就是按照她的臉來給“一夢紫金”裏每個女性人物製作的,若說有什麼不一樣,大概就是每個人物身上處於不同地方的朱砂痣吧。就像現在,張遲遲摸著右眼角下那個自己並不擁有的淚痣,一瞬間仿佛覺得自己並不是自己了。
張遲遲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是尋常體溫了,高燒已經退了下去,整個人也沒有暈暈的感覺了。此刻菱花鏡中最刺眼的莫過於那透過繃帶暈出來的血跡。張遲遲摸到了左頸側打的結,一圈一圈地將繃帶撤了下來,這才發現那一道細長的傷口正在緩緩地流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