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居然是程何,這人一襲紫色長袍,黑色大氅,舉著灰白色的紙傘,鼻尖耳朵凍得通紅,露齒一笑:“除夕大安。”
餃餃側著身子讓人進來,再次關好門,詫異的問:“你怎麼來了?”
他邁著步子往屋裏走道:“我不是被趕出家門了麼,現下還回不去呢。家裏的車夫都回家過年去了,我待著忒寂寞,這便想著上你家蹭口吃的。為了你這一口飯,我可是走了好遠的路,腳都要凍掉了。”
說罷進了屋,先是看見廚房,廚房西邊有簾子當著的門,掀開簾子進去就是正屋,撲麵而來的暖意讓他打了個哆嗦,隨即看見了屋裏的人。
他微微一怔,繼而拱手行禮道:“郭爺回來啦,前個我去若水姑娘那對賬,她還叨念著您呢。”
他和餃餃混熟了,但在巽玉這還是拘禁著,隨著若水喚一聲爺。
巽玉笑道:“我表字巽玉,你喚我巽玉即可。”
程何念了一句,好奇問道:“哪兩個字?”
他笑了兩聲:“我弱冠在外不在家,有人以玉為卦,給我算了一卦,卦象中巽為風。我覺得不錯就用了。”
程何爽快道:“我還未及弱冠,並無字,單名一個何,巽玉兄不嫌棄叫我小何就是了,李兄也可這麼喚。”
餃餃推著他入席坐在三娘方才的位置,問:“我可不可以這麼叫?”
程何幽幽的說:“餃餃,我比你大。”
她嘻嘻了兩聲出去給他拿新的碗筷。
李成森拱手道:“在表字夜深,也沒什麼深意,不過是父親取的。”
程何唏噓:“你父親取的深意肯定很足。”
巽玉:“為何?”
李成森淡淡道:“在下是罪臣之後,昔日父親來自長安,心中念念不忘回家。”
巽玉歎息了一聲:“是絕岸風威動,寒房燭影微。嶺猿霜外宿,江鳥夜深飛。
獨坐親雄劍,哀歌歎短衣。煙塵繞閶闔②,白首壯心違。”
餃餃拿了碗回來,放在程何麵前,側頭難過道:“這首詩好淒涼。”
巽玉聲音如幽穀般:“是啊,陡峭的兩岸,強勁的寒風,猿猴在野外哀鳴,大江上鳥兒孤獨地飛著,濃黑如漆的夜晚,燭影更顯微小。”
詩句淒冷、孤寂,獨坐更顯漂泊無依的孤獨淒涼,白首是年老無成的悲歎,雖有濟世之壯心,但難以施展,憂國憂民、報國無門,實在悲憤。
他一想到這是自己父親造成的,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默默吃菜。
李成森搖頭,自嘲一笑道:“家父早就磨平了誌向,取自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隻是想回家罷了。”
程何敬酒道:“李兄一朝高中,就能回家了。”
然而四洲八郡,多少讀書人都在等這個機會呢。
李成森不是托大自滿的人,微微一笑,飲酒入喉。
程何滿口稱讚道:“這千金釀真是千金不換的美酒。”
巽玉有些驚訝,笑意盈盈道:“小何一品便知道我今日拿出來的酒是千金釀?”
程何抿了抿嘴唇,毫無義氣的將餃餃出賣了:“有時我做東,餃餃帶酒。”
餃餃捂臉道:“我怕酒放壞了。”指尖分開,眼睛偷偷的瞧,她知道巽玉不會生氣,但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自己是個小酒鬼,偷酒喝被店老板抓住一樣尷尬。
巽玉伸出指尖輕輕晃著:“這謊話忒沒誠意,不過你竟也會喝酒了,下次我喝酒你陪我,知道麼?”
“知道了。”
一頓飯吃的也算是主客皆歡,男人喝酒飯局時候便長。
三娘酣睡一場醒來,男人們醉醺醺的喝酒說話,她揉了揉眼睛,和餃餃並肩坐在炕上,身下暖洋洋的炕讓身上都出了汗。
餃餃將自己手裏的黃瓜掰一半給她,她咬著清脆的黃瓜很是歡喜。
程何回頭看見她,笑道:“三娘,上次你給我煮的青菜麵很好,在給我煮一碗吧,麵少青菜多,在給加個荷包蛋。”
餃餃道:“滿桌子的肉你不吃。”
他揉了揉肚子:“我偏愛青菜。”
三娘笑著說好,下地煮麵,飯菜都涼了順便又熱了一下。
餃餃往爐子裏加了兩塊炭火和木柴,爐火刺啦一聲燒了起來。她低頭的功夫,發髻上的發簪鬆動滑落,直直的掉進了爐子裏。
她一呆,伸手便去拿。
巽玉正瞧見,失聲叫道:“餃餃!”
語氣嚴厲還是第一次,他的心怦怦直跳,趕得上麵對千軍萬馬。
餃餃拿出來那燒了火的發釵立即扔到了地上,踩了兩腳火被熄滅,她回過身舉起自己的手,老老實實的說:“沒傷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