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玉留意到了餃餃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之色,心中很是得意,不枉自己擺了這麼久的姿勢。他想,便是哪天自己不在了,他在餃餃眼裏也是最好的。
他施施然而來,風中衣決飄飄好似謫仙,溫雅一笑:“聽聞後山景色好,過來瞧瞧。”
山山水水都沒入他的眼,他隻記得姿態要美,神態要仙,這片山水美人最終要落入的是魏餃餃的眼中,一抹如畫卷般的場景。
“甚美,甚美。”餃餃叨咕了兩句,不知說的是景色,還是他。
巽玉戲謔的說:“這裏可是寺廟,小娘子莫要動凡心。”
餃餃裝模作樣的拜了拜:“見了仙人,不敢動凡心,隻有一片向往的修仙之人。”
巽玉托起她的下巴:“那還是算了吧,仙人下凡來陪你,畢竟我更喜歡紅塵俗世。”
有酒有肉有餃餃,這日子神仙不換。
餃餃裝不下去啦,哈哈笑道:“你就是個大俗人。”
巽玉笑:“我就是個大俗人,我陪你逛了寺廟,你陪我喝點酒,走。”
說走就走,大手一揮,什麼仙人之姿都沒了,隻剩下俗不可耐。
俗才好,才抓得住。
輕飄飄的一團雲霧總叫人害怕,實打實的煙火氣才舒服。
兩人往前殿走,又遇見了那位大師,長長的眉垂下,花白一片,看得出年紀很大,身形微微佝僂,淡漠又憐憫世人,很難形容的複雜感蹂躪在一起。
大師好似是專程等著二人的。
他雙手合十,問:“你殺那麼多人,血腥味兒太重,可曾悔過?”
巽玉眼眉彎彎,含笑,眼中一抹如月光般皎潔的光彩:“我憐憫世人,自要殺人。”
大師歎息:“可那都是罪孽。”
“殺一人是罪孽,我殺千萬人,以殺止殺,可成聖了。”他滿目驕矜,自是有驕傲的資本。
他甘願在魏餃餃麵前做個俗人,卻不願叫天下人看清了。
這世上沒人能評定他的是非罪過,眼前這位大師不行,便是佛祖來了也不行。
大師佇立,忽而嗬斥:“癡兒,還不知錯?!”
巽玉笑而不語,牽著餃餃的手一路離開。他殺人無數,自認問心無愧。
餃餃卻是心裏有些虛,跟著人走,想著那位大師似是而非的話,忍不住悄聲問:“他是誰?”
“一個自以為能拯救世人,卻隻能念兩句阿彌陀佛的人。”
巽玉從來都不將虛無縹緲的東西放在心上,他兄弟死的時候,一句罪孽深重可換不回兄弟的性命。鐵血戰甲求的是和平,即使如此何錯之有?
他有功,世人除了稱讚,不配評價。
“你可知,你的罪孽會牽連到身邊人。”
那一聲大師的歎息遠遠傳來,二人已經走遠,隻聽見了細微的聲音。
餃餃當做沒聽見。
巽玉眸光微微一暗,他是不信鬼神的。
餃餃拉著他的手:“我隻信你。”
他笑了笑,握緊這雙並不嫩的小手,低聲道:“就算是有罪孽那也是我的,與我愛之人沒有絲毫關係。”
可是,愛著魔鬼的人,怎麼能不墮落呢?
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弱小插曲,即便是石子滾進了池塘裏,濺起了水花也會平息,至少如今的水麵風平浪靜,是否醞釀著更大的水花未曾可知。
回了家,巽玉想喝酒,餃餃自是無不應允。去自家雜貨間裏拎出了三壇子的酒,放到了桌子上,也沒做菜,他說隻想喝點酒。
其實他是冷了,身體稍稍發涼,飲下烈酒衝的很,好半天才緩過來,身體似乎熱了一些。
他還想摟著魏餃餃,她身上暖。摟著娘子,喝著酒,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
餃餃被壓的直不起身,要推他:“你別鬧。”
巽玉醉的厲害,耍無賴不肯起身:“今夜還先醉,應煩紅袖扶。”
餃餃嬌嗔:“這裏沒有紅袖添香,隻有個少婦。”
他壓著嗓子,在人耳邊吐氣:“少婦好,少婦知情趣。”
“別鬧。”餃餃臉一紅,終是不敵他臉皮厚,往前一躲離開了那人的懷抱。
巽玉便直直的倒在了桌子上,他側頭趴著,朱唇翠眉映明矑:“餃餃,過來同我一道喝。”
餃餃道:“若我醉了,誰來照顧你?誰來收拾碗筷,誰來鋪被子?”
“想那麼多做什麼?”他單手支著下巴,醉眼惺忪:“陳著的詩,我教過你的。”
她想了想,說:“是《續侄溥賞酴醾勸酒二首》麼?”
“是了,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下一句接的是什麼?”
“相逢拌酩酊,何必備芳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