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十幾歲的時候認識了顧奕,那時候他是城街角的乞丐,突厥人進城屠殺,眼看著性命不保,顧奕將他救了下來。
亂世的情誼都是在救命之恩下產生的。
所以他明白顧奕那麼崇拜梁王,畢竟他也是那麼崇拜顧奕的。
他這一輩子沒娶妻,沒生子,光杆司令一樣的活著,顧奕是他最重要的人。
現在顧奕躺在床上,昏迷了足足四個月。
幽幽的燈燭昏暗,照著一方小小的天地,冬至坐在榻邊上,肅穆而又安靜,仿佛是一尊石雕。
直到有人推門進來。
那人沙啞著嗓音道:“你到是‘忠心耿耿’。”說的很是諷刺。
冬至頭也不回,“你居然敢來。”
“你把人都支走了,還不是方便我來。”那人不以為然的說,走到了榻邊上,嗤笑道:“這個蠢貨居然把你當成了心腹。”
冬至冷聲道:“有屁快放。”
“今夜子時,打開城門,這些兩腳羊該成為我們突厥人的獵物了。留著不殺死他,就等著你利用他發揮作用呢。”那人桀桀的笑著,借著燭光看去,模樣是漢人的樣子,約莫著三十幾歲,並不似突厥人那般粗狂的五官,但他的確是突厥人,準確的說,他的父親是突厥人。
十幾年以前,戰爭還沒開始,先帝還處於江山寬闊,四海升平的美夢裏時,突厥就已經不太平了。這種不太平持續了將近二十年,不是什麼大動作,隻是打家劫舍,劫掠婦孺,在送回去。
母親是漢人,父親是突厥人,大部分混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生的。他們有著與漢人相似的五官,在漢人之中生活,但備受排斥欺淩。在年幼的孩子心裏埋下仇恨的種子,然後會有突厥人找上門,告訴他們,你們是突厥人,有個接納你們的地方。
傳遞消息的細作是這樣,冬至也是。
冬至自出生起就沒有父親,她母親未婚先孕,試圖打掉過孩子,但沒成功。孩子生下來了,母親的日子很艱難,卻又很疼愛孩子,後來母親病逝,他又和外公外婆在一處,始終有人關愛,直到親人陸續去世,那年冬至十二,流落街頭,看多了三教九流,世道不公,心態麻木。
等著突厥人找上他的時候,他隻是淡淡的問:“你能讓我吃飽飯麼?”
自然是可以的。突厥人許諾各種好處,接他回家,可在他心裏家是母親外公外婆,對於素未謀麵又毀了母親一生的男人,他並沒有興趣。
他一麵應付著突厥人,一麵從那人手中騙錢,後來斷了消息。
在後來城破了,戰爭開始了,他險些死了。他清楚,那些突厥人根本不關心漢人女子生的孩子。
可是這樣的出身是真的不好,尤其是與突厥人血戰之後,兩國血統的混血備受猜忌,冬至便隱瞞下來,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找上門來,卻不想來人了。
細作說:“跟我們合作,我們帶你回家。”
冬至毫不留情的拒絕:“你們自己家都快活不下去餓死了,還來管我?”
細作並沒有因此打消念頭,而是設計了一個局。
一個讓顧奕發覺他真實身份的局。
冬至去洗了個帕子,擦拭了一下顧奕憔悴的臉。
細作撇了撇嘴:“顧奕可是你親手下毒害至昏迷,眼下並無旁人,可何必惺惺作態。趕緊把事辦好了,以後自有你的功勞。”
冬至怒道:“若非你設計害我,讓他知曉了我的出身,我會這麼做麼?”
細作哈哈一笑,倒是挺得意的。他沒看見顧奕的指尖動了動,那個動作被冬至遮住了。
子時,城門開,黑雲密布。
敵軍入城,本以為又是一次屠殺的開始,不曾想反過來了。
夜幕籠罩之下,一個圈套套著一個圈套。
原本獰笑的人像是被掐著喉嚨的野雞,狠狠的摔在地上。
城內埋伏的士兵一擁而上,刀子狠狠戳了進去。
黃歇臉色一變,嘰裏咕嚕說了一連串的話,誰也聽不懂。他身為主帥在人群中成了活靶子,一窩蜂的人往他身邊衝。
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個陷阱,卻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穩坐釣魚台的兩人觀望著,並沒有上戰場。刀劍兵刃如此殘酷,轉瞬間便有傷亡,鮮血流了一地,凝固成冰。人的血真的可以變的冰冷,在流淌出來以後。
顧奕臉色蒼白,下巴上都是胡茬,病態又性感,半邊臉上的傷疤猙獰。他身著主帥鎧甲,卻不能上陣殺敵,畢竟毒是剛解的,按理說此時要在塌上修養。可他不親眼看著,著實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