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黃沙磧裏客行迷,四望雲天直下低。
為言地盡天還盡,行到安西更向西。
沙漠總是以荒涼、悲壯的形象示人,這一塊兒遠足者不願意踏入的禁區。
西域三十六國,大國小國皆有。其中最強橫的來自於吐火羅和單漠。一度烽煙四起、戰火不斷,穆家世代為將,守在此處,後不斷送公主和親,暫時穩定,近年來大家逐漸安穩,交易頗多。
霍城是最後一道防線,無數兵卒正駐紮於此,故而城市極為繁華。
漠北大營駐紮著二十萬軍,受著風吹雨淋,沙漠拍打。震懾他人,保衛一方國土。
兵卒有休息時候,那時便會湧入霍城,城內十分熱鬧,三教九流雲集,也是做生意的最好時候。
街道上來來往往什麼模樣的人都有,絲綢長衫,或者布衣短褐。
去年周太守主張建造一座書院,將原本的兩座稍破敗書院合在一處,師資融合,最終成了嶽麓書院。
據說是霍城守城將軍穆青親臨此處,聽著朗朗讀書聲好似泉水,衝擊石,想起了那句“曾依嶽麓聽鳴泉”,故而取了這麼個名字。
於是街道上身著儒生袍的人也越發多,像這些讀書人最喜歡說的莫過於朝中大事,聚集在一個小酒館當中,兩盞杯酒,一碟花生,一碟小菜,便能和鄰桌的人搭起話來,說上一說。
“周太守年事已高,都已經七十歲了,昨個招了全程的大夫進府診脈,怕是身子不行了。聽說像京都遞了奏折,陛下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派新人來。也不知又是哪位來到咱們這個地方當太守。”
“咱們這地方一年四季都是風沙,來這兒的還不都是被發配。”
“別這麼說,至少冬季還有雪。”
“明年又是科舉,陳兄不在家中溫書,跑出來喝酒。”
“快來同一桌喝。”
嘰嘰喳喳的聲音絡繹不絕。
餃餃很難想象,這幫公鴨嗓的聲音怎麼可能如清泉過石。
有客人喊了一聲老板娘再來一壺酒,她便從櫃台裏麵拿出一壇酒,吃力的往出拎。
去地下酒窖查看釀酒情況的影子從底下樓梯走上來,就瞧見餃餃吃累的模樣,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接過:“這些活交給我就行了,下次叫我一聲。”
來此處吃酒的不乏婦人,膀大腰圓,濃眉大眼,眼眸深邃,可能有些異國血脈,其中一位婦人調笑道:“老板好心疼老板娘,老板娘好福氣。”
“我隻是個打工的。”影子說。
從櫃台後麵冒出來了一個小腦袋,奶聲奶氣的說:“他不是我爹,我爹死了。”
那是個梳著丱發的小姑娘,瞧這隻有三四歲的模樣,生得珠圓玉潤,肌膚若凝脂,一雙大眼睛睫毛纖長,眼角微微上挑,好似狐狸的幼崽,一身粗衣麻布都遮不住可愛。
眾人瞧了瞧老板,再看了看老板娘。影子貌不驚人,屬於看了一眼就不會再看第二眼的人。餃餃則是清秀中人之姿,隻能稱一聲幹淨。
“老板娘的丈夫肯定很俊美。”說不準就是個小白臉。
餃餃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說:“除夕回去。”
除夕應聲回到了櫃台裏麵。
這孩子生在除夕之夜,無數個太醫圍著餃餃診治,一碗一碗的保胎藥灌下去,不斷的燒艾,最後也沒足月生,剛剛滿了八個月就再留不住,急於出現於世上。
出生的並不順利,折騰了將近兩個時辰,夜半時分,皇帝甚至撇下了宮中朝臣抵達梁王府以龍氣庇護。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十分嚇人。
裏麵幾乎聽不見叫聲。
皇帝隻守著皇後生育過,這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重新在看見這樣的場麵,臉色有些鐵青。
太醫擦拭著額頭上的汗:“陛下,王妃娘娘的身體情況不好,自打梁王去世身體便一日差一日,甚至連孩子都險些流掉,如今強行保留母子都有傷害。”
“朕不想聽這些廢話,人一定要安然無恙。”
皇帝就站在那天空中飄起雪花,他寸步不離。
也許真的起到了效果,陛下到了不久,就聽一聲嬰兒啼哭響起。
魏餃餃得了一女,親生父親未能抱在懷裏,皇帝便代為小心抱著。
禦醫說小郡主的情況不好,太過於弱小,養活起來很困難,即便是皇帝也有夭折的子嗣。
那天很冷,小孩子身上很涼,皇帝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除了大公主,他幾乎沒抱過其他孩子,看著小小的弱弱的,甚至還有些發青的嬰兒在自己懷中,隻能遺憾巽玉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