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些的時候,家裏點起了蠟燭。

農家水缸要貯滿水,米缸要填滿米,燈火不能熄滅,以象征“歲歲有餘”、“年年不斷炊”的好兆。

大家都聚集在正屋,正屋內燈火通明,廚房裏頭也燒了好幾隻蠟燭,平時裏斷斷不會如此奢華,可誰叫如今是過年。

餃餃開始和麵,準備包餃子。

她調弄了肉餡兒出來,將盆放到了桌上,裏麵插著好幾雙筷子。

圓形的麵從中間掏開,用手不斷的勻稱著麵團,最後形成了一個中間輪空的大麵團,再隨便找個地方掐開,然後揪下一小段兒麵。

除夕的任務就是將不規整的麵按成一個小餅。

餃餃擀麵皮兒,若水等人包餃子。

這些人中影子幹得最利索,他幫著餃餃幹過這些活。

剩下兩個人包出來的東西奇形怪狀。

郭旭理直氣壯地說:“這叫做有特色,我待會兒把銅幣包進去,隻吃我自己的餃子,到時候一咬一個福氣。”

若水看了看郭旭包出來的餃子,再看了看自己的,忍不住問了一句:“不應該啊?他以前沒幹過這種活?”

郭旭眉頭一簇,笑容收斂:“我同她第一次過年,如何做過這種事?”

若水自覺失言,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餃餃沒當回事兒,道:“誰包的誰吃。”

餃子提前包出來,到了半夜的時候才吃,是用來度過除夕夜的。

然而家裏有個小女兒,她睡得早,餃子還沒包完就昏昏欲睡。

餃餃幹脆煮了一鍋出來,叫她先吃兩口,後安置在了炕上。

小女孩睡得很香,餃餃靜靜的看著她的側臉,忽然想起了生她那一年。

那年可真難熬,熬的人心血都快滴沒了。

事到如今回想,竟是一年比一年淡忘,甚至已經記不得當時發生的細節。

她就記得一番疼痛過後,一個軟軟的小小的孩子放到了自己懷裏。腦子迷迷糊糊的,草草的看了一眼,也沒多留意,好像皺皺巴巴的,並不可愛。

皇帝倒是很喜歡,給餃餃抱了一會兒後,就又塞回了他自己懷裏。

四年了,終於熬出頭了,不至於每到除夕夜就落淚。

“轉眼你都這麼大了,長得越來越漂亮,一點兒都不像我。”

“……”

若水很難想象,餃餃是怎麼自己挺過來的。

她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丈夫不在身邊,孩子沒多久就沒了。

懷第二個孩子的時候,丈夫死了。她當時有沒有害怕,怕這個孩子也留不住。

來人世走一遭,經曆了諸多愛恨,走到盡頭的時候,發現兩手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抓住。

若水歎了口氣,去推了推郭旭。

郭旭正站在一邊望著餃餃,他隱約猜到了什麼,是看著孩子,想到了她的丈夫嗎?

他走到魏餃餃的身邊,用那雙大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那個死去男人是她的丈夫,有著堅定的立場讓她去懷念,即便是死了也要在她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她那樣傷心難過記掛著,又遲遲不願意改嫁,想必感情很深厚。

他們兩個也許賭書潑茶,倚樓聽雨,度過一日又一日的歲月靜好。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孕育兒女,纏纏綿綿。

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那樣美好。

這段感情融入到了魏餃餃的骨子裏,甚至是一把火焰,鍛造出了現在的她。

可他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他明白什麼叫做先到先得,可還是會嫉妒。

他的內心那樣狹義,會對魏餃餃的過去冷漠、貶低、排斥、亦是敵視。

他不喜歡透過魏餃餃,看見他背後那個被稱作是溫柔的男人。

他痛恨,為什麼他不是除夕的父親,為什麼得不到魏餃餃全部的愛。

“郭旭,你下手輕點,我頭皮都快叫你扯下來了。”

餃餃沒了懷念過去的心情,萬分無奈躲開了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我渾身上下也就這點頭發漂亮了。”

郭旭扯了扯自己微微卷的發:“那咱們兩個互補了,我隻有這頭發不好看。”

餃餃伸手摸了一把,“卷發多漂亮,除夕也是卷發,你可別當著她麵說。”

若水招手:“別借著哄孩子就過去偷懶,趕緊把剩下的餃子包完。”

眾人拾柴火焰高,餃子很快都包完,不過有些很漂亮,有些慘不忍睹。

郭旭為了提高自己餃子的價值,在每個餃子裏麵都塞的銅錢,他自認為做的隱蔽,甚是得意。

影子都瞧見了,一臉慘不忍睹的神情,自家王爺越活越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