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時候,霍城還是冷的。
行至半路,雪花仍如柳絮般在紛紛揚揚地下著,拂過馬鞍,沾上衣袖,披風厚重壓人。
好不容易到了門口,餃餃將馬兒拴在門前樹上,叩響了後院的門,不一會兒有小廝過來開。
裏頭的人趕緊讓出了路,麵上帶笑:“原來是將軍夫人來啦,快點裏麵請。”
小廝一麵往裏麵跑,一麵大聲喊:“將軍夫人來了,趕緊找個人去告訴大人一聲。”扭過頭來又對餃餃說:“我們家大人在梅園呢。”
餃餃腳步輕快,踏著雪落下的痕跡,一路去了梅園。
從前這園子裏麵種著都是紅梅,是上一任太守喜愛的品種,隨著越燕恕在這裏居住的年頭越來越多,逐漸被替換成了白梅。
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
含苞未放、萼綠花白、花瓣卷折皺縮,清香氣味彌漫整個園林。
一條小道直通亭台。
越燕恕坐在亭台當中,身上披著一件白色大氅,神情怡然自得,在繁忙的公務當中抽出時間,忙裏偷閑。
餃餃笑著走上前去:“你倒是好興致,在一片茫茫雪中還有興致賞景,一點都不覺得冷。”
“突然下的雪。”
“我也是出了門以後才遇上了雪。”她進了亭子,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在石凳上坐下。
越燕恕伸手要給她倒茶,觸手卻覺得冷,揭開玉壺,隻見裏結了一層光亮透明的寒冰。
外頭的雪下越大,按理說下雪的時候是不冷的,雪融化的時候才冷。
但不知不覺當中,空氣的溫度一再下降,本以為會迎接春天,誰曾想突如其來的大雪,將所有人都拍回了原形。
餃餃感歎道:“虧得我出門一念之差,還是帶了披風。”
越燕恕站起身來,將亭子四麵卷起來的簾子放下了三麵。
小廝機靈的跑回去取炭盆,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湯婆子,給主子取暖。
餃餃接了過來,捂在手裏,誇獎道:“越大人身邊的人就是機靈。”
越燕恕伸手去摸了摸獸形香爐,將蓋頭打開,裏麵的香料已燃成灰燼。他道:“你還得再跑一趟了。”
那小廝立刻就跑。
餃餃覺得疑惑:“你賞梅花,怎麼還熏香?”
“身處於梅花當中,身上也沾染不了多少香氣,我便想著是否能提煉一些白梅清香,可以放在香爐裏燒,還有就是提煉一些芳香油,蒸梅及薔薇露,取之如燒酒法,每酒一壺滴露少許便芳香。”
越燕恕單手托腮,陷入沉思:“還沒想好用哪個比較好,試驗一下哪個留香更久。”
餃餃露出了迷惑的神情:“為何要這麼做?”
越燕恕理所當然的回答:“雅致呀。”
兩個人看著彼此,好半天,餃餃撲哧一笑:“這些東西你應該跟巽玉聊一聊,我真的是大俗人一個。”
他淺笑道:“人哪有相同的,有人喜歡就有人不喜歡。我還覺得是自己多事,公務那麼多,談什麼雅致。”
小廝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來了林嬤嬤,除了熏香,還有一些瓜果糕點和熱茶。
兩個人悠哉的品茶說話。
越燕恕問:“今兒個怎麼過來我這兒,不怕將軍吃醋?”
“你不問我差點忘了,來了是有正事兒。我家那倆孩子,一直沒拜個正經的師傅,都是跟著穆青學兩天,跟著陳渺渺學一點,誰有空誰教一教,我覺得這樣不行,得認個師父。”餃餃說到這裏,幽幽的歎了口氣:“咱們這最好的學校就是嶽麓書院,我想叫這兩個孩子認院長為師。可是前頭除夕把事情做得太絕,三天兩頭的鬧出事端,一聽說是我們家的孩子,院長死活不收。”
越燕恕發出一聲輕笑:“那兩孩子比一個除夕乖巧多了。”
“生生受了連累。”餃餃也覺得牙疼。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越燕恕身上:“能不能請你去跑一趟,通融通融。你們都是讀書人,應該比較好說話吧。”
他道:“說一說倒是沒什麼,不過我聽說你把除夕送回長安,這兩個孩子不送過去讀書嗎?”
餃餃絞著自己的衣袋:“一下送走倆孩子,我舍不得。”
越燕恕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站起身,打開繡簾,眺望外邊。
一場大雪將樹木花叢點綴得晶瑩透亮,不需要用剪刀裁剪。
“雪停了。”
……
長安的溫度更暖。
綠蕪牆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蝴蝶上階飛,烘簾自在垂。四周楊花柳絮飄旋飛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