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就在想一個問題。
在霍城的時候,她爹是將軍,除了穆青和越燕恕是最大的人物,也很需要麵子。
那個時候她上房揭瓦,調皮搗蛋,可沒手軟過。
為什麼來了長安以後,她就開始束手束腳。覺得自己儀態端正,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才不給爹丟人呢。
她爹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了嗎?
沒有。
這幫人口中的溫柔漂亮白玉無瑕的梁王,是真正的阿爹嗎?
不是。
想通了這一點,除夕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豁然開朗,她從竹林裏麵跑了出去,笑眯眯的看向眾人,然後說著最尖酸刻薄的話。
所有人都怔住,很快大家發現,這就是他們口中議論紛紛的那位公主。
“梁王的女兒。”
“自幼養在外邊。”
“生母不大上得台麵。”
“遺腹子。”
“舉止不端正。”
“學識淺薄。”
除夕的身上貼著一個又一個的標簽,都是他們貼上來的。
她覺得,大家說的很正確,她一定要成為大家說的那種人。
“背後非議他人,並非君子所為,我如今就站在大家麵前,便不算非議了,來請諸位君子讓我瞧一瞧,這國子監裏麵培養出來的中興希望,天之驕子,有多麼高尚的品行。”
“……”
程得韜覺得眉心隱隱作痛,他不過是想趁著課間休息的時間,再多學習一下,隻晚出來了一會兒,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他走向除夕,與此同時,越昌文也邁了步子。
因為距離的緣故,越昌文先到了除夕麵前,含笑問道:“我說什麼?殿下都聽著?”
除夕點頭:“聽著。”
越昌文拱了拱手:“公主殿下,我們說您學業不精,可是真的?”
除夕坦然點頭。
“此處可是青天白日?”
“是。”
“可是有許多人?”
“有。”
“公主頭上有雜草,可是姿勢不端,沾染而來?”
“對。”
“禮、樂、射、禦、書、數。公主不精?”
“不精。”
越昌文慢條斯理又步步緊逼:“長舌婦是指愛扯閑話、搬弄是非的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人。此地青天白日,我們說的都是實話,公主殿下用詞不當,可見的確學業不精,還望公主努力學習,不要丟了梁王的臉。”
四周開始有小聲的議論,還有人陸續發出輕笑,除夕站在對立麵,她丟人,大家都高興。
除夕目測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上前一步,一巴掌照著人的臉直接打了下去。她是下了狠手的,用足的力氣,指尖打的都生疼。
這一巴掌驚呆了所有人,大家不由自主的圍了過來。
越昌文是國子監人氣頗旺的學子,這一下幾乎是觸怒了眾人。
“怎可突然動手打人?”
“實在過於粗俗。”幾個男生說道。
程得韜站在除夕身邊,緩緩開口:“言語譏諷女子,也並非君子所為,過於粗俗。”
有人道:“你出哪門子的頭?一個伴讀還想反天?”
程得韜板著臉,一節一節的挽袖子。打架也得有君子風範。
除夕問:“你方才可是在教訓我不要丟了梁王的臉?”
“是。”越昌文顯得分外冷靜。
除夕下顎一抬:“我也是在教訓你。是你父親教的不夠好,才讓你擅自插手別人家的事?希望你能記住這一巴掌,也記住,梁王的臉麵和你沒關係。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自己家那點爛事兒弄明白了,比什麼都強。”
越昌文上前一步,程得韜立即擋在了除夕麵前。
高玉章說:“越公子不該指手畫腳,公主殿下不該擅自傷人,兩方都有錯,此事便抵消了吧。”
陳寶兒怒道:“此事怎能抵消?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一巴掌太羞辱人。”
除夕懶洋洋的挑眉:“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自古以來文人卻見三尺靠的不就是一張嘴嗎?倒也沒見有誰動手殺人。可見這張嘴說話比真正動手還要更厲害,該是越公子欺我太甚,若說誰不罷休,那也該是我不罷休!”
陳寶兒脹紅了臉,你你你了好半天,說:“你胡攪蠻纏。”
除夕笑嘻嘻的說:“要是小姐連指責我的話都捋不順,隻能用胡攪蠻纏這四個字,那課業不精,這句話我就反送給你。”
程得韜拱手:“殿下,咱們回屋休息吧。”
“行。”
“等等。”越昌文將人叫住:“殿下,我記住您了。”
除夕漠然回首:“我是公主,史書上也有三言兩語的記載,你當然該記著我。不過你若是不做出點什麼成績,將來泯然眾人矣的話,我可記不住你。”說罷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這是什麼公主?一點樣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