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師走到講台上,從粉筆盒裏拿了支白的捏在手裏,隨手翻了課本。
“大家把默寫本拿出來。”
下麵窸窸窣窣一片翻找的聲音。
“別以為剛開學,一切都還早,”他說,“你們現在高二了,時間一晃,很快就要高考了。”
底下頓時沒了聲音。
“運動會過後就是月考,大家上點心。考上大學後,你們就解放了。所以現在,累也給我憋著,苦也給我忍著,”他推了推眼鏡,強調道,“困,也給我撐著。”
陸頌的耳朵動了動,眯著眼睛從桌板上爬了起來,從抽屜裏翻著默寫本。
默寫開始的時候,陳放一手遮著自己的本子,兩隻眼珠不動聲色地黏在徐老師身上,一手筆速走得飛快。
徐老師拿著戒尺,從過道上走下來。
他最先走到了陸頌旁邊。
陸頌半垂著眼睛,默完了課文,開始默意思。
山上有茂盛的……扶蘇……
池裏……有美豔的……荷花……
徐老師又突然轉到另一條過道上去了,急促的步伐帶著一陣風。
陸頌的校服袖子往上飄了飄。
美豔的……荷花。
他頓了頓,側過頭去。
顧南橘正低著頭,筆尖的字寫得一筆一劃,蓬蓬軟軟的發揪撇著白皙小巧的下巴。
藕生荷花。
“陳放!”
“……徐老師……”
那頭傳來陳放悶下去的聲音。
陸頌轉移了視線。低著頭,手指摸著口袋裏的煙盒,從裏頭挑出來一根。
徐老師看著桌板上的小抄,麵無表情地把陳放的默寫本給收了起來,“一會兒你下課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陳放在心底裏罵了句“操”。
默寫結束後,宋明卿把所有默寫本都給收了起來,放到講台上。陳放那本,被徐老師翻開來,挨在最上頭。
宋明卿瞧了一眼。
紅筆批注了兩個大字——
重默。
宋明卿抿嘴笑了笑。
語文課本裏錄選了兩首詩歌。一首是詩經裏頭,國風·鄭風的《山有扶蘇》,還有一首取自《說苑》。
徐老師越過了現代詩,捏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越人歌”這三字。
顧南橘翻開了課本。
百合清香已經散去。
“我請一位同學來讀一下。有沒有毛遂自薦的?”
同學們縮了縮脖子。
詩裏有幾個生僻難字,注解裏沒標拚音。
宋明卿舉起了手。
徐老師看著給自己台階下的課代表,笑了笑說:“宋明卿,你來選個人讀吧。”
聞言,坐在宋明卿前麵的,趴在了桌板上,隻留一片黑壓壓的腦袋,縮得連脖子都沒了;
坐在宋明卿後麵的,鬆了口氣。
宋明卿說:“那就陸頌吧。”
陳放在後麵盯著宋明卿的背,瞪了瞪眼。
這妞說什麼幺蛾子呢,盡刁難我頌哥。
徐老師用粉筆點了點黑板上的三個字,提名道:“陸頌站起來讀一遍,然後全班同學一起讀一遍。”
陸頌才翻到了那一頁,有點焦躁地站了起來,口袋裏的一支卷煙掉在了地上。
顧南橘往右歪著頭,等著風從窗外吹進來,把生鏽的窗撐杆子吹得吱嘎響。
“……越人歌。”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卷著悶熱的氣,像是繁繁密密燃燒的煙草。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