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夢想呢?”
他看著鏡頭,眸光中竟然有一絲柔軟閃過:“我的夢想,是載心愛的女孩去兜風。”
那晚,她夢見了賀清光,依舊是白衣黑褲的少年模樣,手在插褲口袋裏,倚著秋千的欄杆,對她說:“等我拿到駕照了,帶你去兜風啊。”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來都沒有坐過他的車,甚至那年在卡丁車館,陪著他一起的都是宋融融。
溫暖,你怎麼可以這麼慫?
這麼多年了,你後不後悔?
從她的臉頰滑落一滴眼淚,然後她翻了個身,將眼淚藏進枕頭裏。
這時,枕頭下傳來一陣震動,她沒來得及看清是誰來電,就迷迷糊糊接起了電話。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暖暖,你想兜風嗎?”
她的腦子轉了好久都沒有轉過來,而那邊卻突然斷了線。嘈雜的背景聲消失,變成了冷漠單調的忙音。她回撥過去,一遍又一遍,卻再沒有人接聽。
她幾乎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
而此時,在另一座城市的深夜,醫院裏燈火通明。宋融融的腳步急切,她追著手術床一路狂奔。直到最後一刻,手術室大門重重地合上,塵埃四起。
翌日,新聞裏播出耀一車隊回日的報道。
再一日,宋融融的國內號碼停了機。
那些故人的出現,仿佛隻是驚鴻一夢。
溫暖在家鄉安定下來,找了一份工作,被人介紹著相親。一個月後,她收到了一封來自日本的快件,看著那串陌生的文字,她突然心跳加快,幾乎是躲著溫耀森,迅速藏進了臥室裏。
寄件人是宋融融。
她一半的激動迅速冷卻了下去。
打開快件,裏麵是一個帶鎖的盒子。宋融融留了一張字條,說這個盒子是屬於耀一的,也就是賀清光的。盒子的密碼是四個數字,她隻試了一次就打開了,是她的生日數字。
盒子裏是耀一的日記,以及多年來的就診病例。這些年,他一直在看心理醫生。溫暖一開始隻以為他是因為經曆了火災和父母雙亡,所以心理上才會有障礙。直到看完日記,她才知道,這些年來,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的是什麼。
不是年月,不是距離,是歉疚,是懺悔。
溫暖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愧對賀清光,而對於賀清光來說,他才是愧對溫暖的人。
那場大火發生的時候,他就在廚房裏,因為賽車摔傷了腿,父親嚴詞拒絕了他輟學去拜師學車的要求。他一時意氣用事,撕碎了所有的學業證書,並按下打火機,點燃了碎紙。火勢來得太快,他根本無法挽救。千鈞一發的時刻,是他的父母重新跑回廚房,替他擋住了一根倒下來的橫梁。
日記裏,賀清光寫了一整頁的“對不起”,字字都仿若刀鋒,劃在了溫暖的心上。他在日記裏寫,他隱瞞了這一切,卻讓此生最愛的女孩背負起全部的原罪。此後的每一夜他都無法入眠,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女孩哭著對他說:“賀清光,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從來都是他。
溫暖第二天就登上了飛往日本的航班,按照快件的地址,找到了宋融融的住處。宋融融看見她,仿佛在意料之中。兩人在附近的居酒屋落座,溫暖取出了那個盒子。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宋融融倒了杯清酒,笑了一下,然而笑容卻很慘淡。
溫暖沒喝酒,輕聲問:“賀清光呢?”
“他走了……”宋融融喃喃,像是喝醉了一般。
“走了?去哪兒了?”
宋融融忽然大聲哽咽道:“走了,就是消失了,死了!”
居酒屋裏很安靜,隻有宋融融的哭聲仿佛破了音的弦,打破了這一室寂靜。
過了許久許久,溫暖才聽到自己戰栗的聲音:“他……怎麼死的?”
“他決賽完打算去向你坦白,被一輛闖紅燈的車撞出了欄杆……他是一個賽車手啊……怎麼會這樣……”宋融融的淚水爬滿了整個臉龐。
屋外鬆濤沙沙響,櫻花落了幾茬,溫暖跪坐在那裏,突然覺得時光從身上碾壓而過,自己瞬間老去。
她想起自己夢到賀清光的那個夜裏,他白衣黑褲,雙手插袋,倚著欄杆:“等我拿到駕照,我帶你去兜風啊。”
她想到了那通似夢非夢的電話:“暖暖,你想兜風嗎?”
她甚至想到了這麼多年來,兩人最近的距離,那個孤注一擲的擁抱,那觸手可及的溫暖,仿佛還殘留在指尖。
匆匆那年,忽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