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目光看向了對麵那間開著的門的ＶＩＰ病房，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病房此時已經擠滿了人，同時還想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哭嚎聲。
“看到了沒有？那些就是我的家人。”老頭說話的聲音不大，似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病房裏那些人的身上：“我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兩個外孫兩個外孫女，還有四個重孫。”
我聽了點了點頭：“兒女雙全、四世同堂，老爺爺好福氣。”
“好福氣？”老頭冷哼了一聲：“那個穿黑西裝的是我大兒子，從我住院我就見過他兩次，那個穿灰大衣的是我三女兒，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過她了，那個穿藍羽絨服的是我大孫子我上一次見他還是過年的時候……”
“也許……他們都很忙呢？”我替病房裏那些人找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老頭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忙嗎？也許吧，我說的這幾個還是看我最勤的呢，剩下的不提也罷，我都想不起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見過他們了。”
我沉默了，最勤的也要一個多月來一次，其他人可想而知。
老頭又開口問道：“你看到旁邊的那個病房了嗎？”
我抬頭看去，那個病床上躺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他的身邊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正用毛巾細心地給他擦著身體，而旁邊的陪護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女孩睡得正沉。
老頭追問道：“看到了是嗎？”
“嗯。”我點了點頭心裏卻不明白老頭想讓我看什麼。
老頭繼續說：“那個小夥子是個送外賣的，因為躲避對麵的車輛而出了交通事故，除了表麵上看到的外傷以外胰腺也破裂了。”
我暗自咋了咋舌，這輕微的碰撞就如此嚴重，怪不得華國交通事故的死亡率連年上升呢。
老頭看著那病房的小窗子喃喃地說：“那孩子已經住院五天了，一直都是他媽媽不分晝夜地在照顧他，甚至哪怕他惡言惡語地發脾氣也毫無怨言。旁邊那個陪護床上的是他媳婦，除了打點兒水以外卻什麼都不做，你說這個世界上到底誰親誰近還看不明白嗎？”
誰親誰近？我忽然想到那天山洞裏發生的事情，不管別人看不看明白反正我是看的明明白白的了。
隨著我和老頭的沉默，老頭所在的病房裏的爭吵聲越來也大：
“大哥，爸留下的房子你不能一個人獨吞。”
“二哥，我可聽說爸手裏還有上百萬的存款呢，這個怎麼的也要平分吧？”
“兒子是親的，閨女也不是後的啊，你們這些年也沒少在爸哪兒裏撈好處。”
……
“嗬嗬，都說活著不孝死了亂叫，你看看我這些兒女連樣子都懶得做呢，竟然連裝老衣服都顧不上給我穿就開始爭財產了。都說豪門恩怨多，可是你看即便不是豪門恩怨也不少呢。”老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涼的笑容：“丫頭啊，你說為什麼做父母的為子女無論做什麼都不求回報，而這做兒女的卻從來都隻想索取從不想付出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兒女都是討債鬼嗎？可是就算欠了再多的債這一輩子還不夠還清嗎？”
“老爺爺，您不要太難過。”我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啪—”一聲脆響過後，一個女人尖銳的嗓音響起：“你敢打我？”
“我這是替咱爸教訓你。”
“嗬嗬，真是好笑，咱爸如果還活著第一個想教訓的是你吧？”
緊接著就是一陣乒乒乓乓和東西摔碎的聲音，這個走廊裏的其他病房都關緊了房門，甚至連醫院裏的人也沒有出來製止，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家務事其他人又怎麼好插手呢？
“好，打的好，打的好啊。”老頭大笑了兩聲。
我咬了咬嘴唇：“老爺爺……”
“丫頭，你不用安慰我，現在的我還有什麼看不清、放不開的呢？我該走了，該走了。”老頭又看了看我：“你是個好孩子，千萬不要學我那些不孝的兒女啊。”
我點了點頭輕聲說：“我記住了，老爺爺，一路走好。”
老頭又看了一眼對麵的那個病房，身影漸漸消失……
聽著對麵病房裏爭吵不斷的聲音我歎了口氣，漠然地低下頭繼續洗水盆裏的水果。父母可以為子女付出一生的心血與愛心，子女為什麼就不能呢？就算不能百分之百的回報給那個曾經給過我們生命的人，那麼百分之五十也不可以嗎？那些人有沒有想過，命運有時候也是公平的，每個人在是子女的同時也是父母，所以父母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