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夕陽(2 / 2)

他不敢再想,不敢再多看一眼車窗上的血跡,一路疾馳。他們一向將文其揚稱為不顧一切的亡命之徒,可現在看來,分明許知凱才是。他們一樣殘忍。隻不過他們守護著正義,而文其揚,掩蓋著貪婪。

趙佑瑜循聲回過身,看見的是一輛酷似金灝飛座駕的轎車飛馳而去,以及摔在馬路中央的許知凱。地上血色氤氳一片,仿佛就要蔓延到她麵前。

“許知凱!”她被嚇壞了。明明脫口而出他的名字,卻一動不動還站在原地。光天化日,誰敢對重案組的人下手?!

所幸許知凱還殘存幾分清醒,不敢就此昏睡,生怕再橫生變數。他稍稍動了動,滿眼哀求望向趙佑瑜。這一槍的位置的確太過精準,即便沒能擊中心髒,也一定打在了大血管上。大量失血令他漸趨昏沉,周身寒冷仿佛置於冰窖,他清楚自己哪怕稍動一下就極有可能牽動傷口危及性命,但要牽動了趙佑瑜的同情,必須一試。

他艱難轉過身,左肩連帶著手臂都痛到麻木,頸間青筋暴起,他咬緊牙關,朝著趙佑瑜移出半步。僅僅半步,已耗盡了周身氣力。

“許警官!”見他活著,趙佑瑜終於回過神,上前跪坐在他身邊,似乎還慌亂地摸索著手機。

“再堅持一下,睜開眼睛看著我······”趙佑瑜撥通了急救電話,又不安心似的瘋狂握住許知凱的手,她明明是安慰許知凱,看起來卻更像安慰自己。“到底是誰!太囂張,太囂張了!”她極盡埋怨,忍不住眼淚。或許不是因為擔心許知凱的安危,而是終究意識到,這個陰謀已經可以草菅人命,而她逃不出去了,再也逃不出去了。

許知凱強迫自己清醒,清楚地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他慶幸又愧疚,慶幸的是趙佑瑜如呂驍計劃中那樣不知所措,情緒崩潰;愧疚的,是他以為自己能夠讓這件事牽涉到的、無辜的人少一些,於今,卻不得不逼迫著趙佑瑜越陷越深。趙佑瑜的淚水落在他手背,是溫熱的、潮濕的,淋濕了他的心。那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太過殘酷,竟然心安理得去利用旁人的憐憫。

文其揚固然可惡。

而他,看起來真可悲。

“別睡過去,許知凱!你看著我看著我!”趙佑瑜還不知疲倦地念著他的名字,但午後的陽光太刺眼,刺得他愈發疲憊。那麼,就歇一會兒吧,不會很久、不會很久的。

醫院的樓道幽長又喧囂。趙佑瑜不願來這裏,在陪伴趙佑瑾來這裏拿掉那個孩子之後,她深覺這裏罪惡無比。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還有蒼白的製服,無不令她避無可避的回憶起那一夜。

一個生命,就此隕落,是殺人,還被命名為大義凜然。

於今她站在急救室外等著許知凱的消息,提心吊膽,步步驚心。

“哥哥!”許葉倫跑到急救室外,全不見了素日裏的端莊溫和,倒是實實在在把她嚇了一跳。金灝飛緊隨其後,看見她,眸中便現出幾分懷疑。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怎麼偏偏有人在她麵前對許知凱下手,怎麼偏偏沒能一槍斃命,怎麼······怎麼她能失去理智,滿心隻有恐懼和擔憂,生怕他就此一睡不起。

“趙小姐,是你送許警官來的?”金灝飛的語氣裏聽不出多少情緒,他平靜得像在訴說一個故事。

“我······”她驚魂甫定,顯然還沒計劃好所有的答案,麵對金灝飛的問題,她唯有支支吾吾搪塞,掩蓋著心底的波瀾激蕩。

“你現在不說,那麼,如果許警官有什麼不測,我恐怕就要好好問一問你了。”

趙佑瑜這才鬆了一口氣,金灝飛這話分明是說給許葉倫聽得。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在許知凱脫線之前,誰都無法全身而退。

事已至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且由它,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