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隻是說今天與你見一麵,這一不談生意,二不做交易,隻是來見你一麵,還非得是他信任的人嗎?”
她言罷,那人卻似錯愕一般手腕一震,連那魚漂沉入水中也顧不上拉線提竿。許知凱不敢冒進,一手拉過她來就在原地待對方回話。
半晌,那人竟擱了魚竿站起身來,仰天一歎,終是回過身來,滿眼痛意望向了趙佑瑜:
“我沒能保護好佑瑾,現在,我也要失去你了。”
趙佑瑜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這個人,這張臉,這副神情,於她而言太熟悉,也太陌生,是她恨了將近三十年的人。
那可不正是趙毅雄,正是她的父親!可她現在居然認不出他了。眼前這個人,究竟是那個從來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趙氏財團首席執行官;還是那個頑固不化,古板偏執的家長;抑或是,被通緝追捕的老K······
她幾乎就要站不住,全憑借著倚靠在許知凱身上才勉強能維持住平衡,顫抖著聲音,艱難道:
“佑瑾,她到底去了哪裏······”
趙毅雄雙手交握,頷首斂去眸中酸楚,終究還是如實相告。他道:
“其實當年,Gullota看中的是你的I-Ecir,可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以你的脾氣,知道這件事,一定會當即告發我。佑琨······佑琨他······”
“隻因為他是個男孩。隻因為他趙佑琨是你唯一的兒子,從小到大,你把所有的安穩都給了他,把危險和痛苦都留給了我和佑瑾對嗎!”趙佑瑜歇斯底裏地喊出了這些她忍了二十幾年的話。在這個冷酷無情的大家族裏,她生而為女兒,似乎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從來趙佑琨不必努力,不必爭取就能得到的一切,她和趙佑瑜要拚了命地去搶,去奪,去出賣尊嚴和驕傲才能換來。她二十歲,不過二十歲就有了驚人的酒量,在一群老謀深算、人麵獸心的商界權貴之中斡旋,學會了諂媚討好,阿諛奉承。外人看她固然八麵玲瓏,左右逢源,卻總也看不見她被那些人灌酒時的狼狽,和推杯換盞之間,幾乎成為一種本能的風塵氣······而二十歲的趙佑琨又在做什麼?二十歲,依仗著家中雄厚的財力上了國外一所不錯的大學,卻借口對專業沒有興趣曠課逃學。末了四年之內換了七所大學,最後也沒能拿到學位。可趙大少爺好高的心氣兒,也要學著同班同學繼承家業。趙毅雄特意把一家業績最好的企業指給了他,不足半年,竟也給賠空了,
縱是如此,縱是被商界笑掉了大牙,縱是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趙毅雄也不曾出言責怠長子,反而隻道是交個學費,往後所有的產業過繼到長子名下,總有一天他能學得會。
人人皆道趙毅雄有一個無能的兒子。從來不學無術,遊手好閑,卻是趙氏財團默認的繼承人,無可撼動。
人人皆道趙毅雄有一個好女兒,能獨自支撐著偌大的產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虎父無犬子,趙佑瑜看起來真像是趙毅雄的女兒,那樣精明果決,那樣的見風使舵;她看起來真不像是趙毅雄的女兒,畢竟富庶的生活該令她高貴優雅,活得恣意瀟灑,而非謹言慎行,處處小心。
在這以前,趙佑瑜以為趙佑瑾是自甘墮落才會同文其揚沆瀣一氣,父母安排的這一切,也不過是無奈之舉。她痛恨現在所做的盡是為人作嫁,她深愛的事業和公司,總有一天會交到趙佑琨手中。她不甘,她心生怨懟,就再也沒回過這個家。
如今,她反倒不恨也不怨了。
趙佑瑾是替她填了文其揚的槍口,而這肮髒的產業,她一樣也不想要,一樣也不想碰。
最好,就是都交給愚蠢的趙佑琨!她就能憑著自己手中的證據,讓整個趙氏毀於一旦。
多麼可笑,她守護了那麼多年的、她的家族,從一開始,就和文其揚同流合汙了。
“佑瑜······”趙毅雄欲言又止,他已經害死了一個女兒,而今他還須得害死另一個。否則,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就一定會付諸東流。
“佑瑜,對不起。”
黑洞洞的槍口已然對準了趙佑瑜的眉心,他的食指落在扳機之上。這一套動作太過熟悉,同五年前他害死趙佑瑾如出一轍,連槍都沒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