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儀這一回倒是不似先前那般怒氣衝天，反而背過身，又習慣性地將兩手插進了衣兜，坦然道：
“我救了你的命。兩次。”
許知凱一怔，目送她走出門，終究如鯁在喉，沒能再說出半個字來。
郭子儀這一番話，大有深意。她是敵是友尚不分明，但就算她是敵，她心中也還殘存著分明的是非黑白。知錯而錯，有時候也並不那麼可怕。他相信所有在這場陰謀裏的、身不由己的人，最終都會選擇奔向光明。
這是一種信念，大約，也是一種安慰罷。
將是嚴冬了。
郭子儀照例來到文其揚那間空蕩且沒有溫度的別墅向文其揚彙報許知凱的情況。這幾天許知凱昏迷不醒，她幾乎除了守在醫院的特護病房就是來到這裏將情況都敘說一遍。兩點一線，疲憊不堪。
她比誰都更加了解文其揚的疑心病，之所以足夠被稱為病，是因為這疑心太重，如同著了魔。他不斷地懷疑身邊的一切，人，或事，甚至他自己！郭子儀認為，這是一種偏執性精神障礙。可偏偏郭慧最欣賞的既是他的自負與疑心，把這種病態當成了一種奇特的人格魅力。
於是在郭子儀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無非是兩個病患在交流病情而已。
她一步踏入燈火通明的客廳，頓覺一股寒意襲來，凍得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下意識裹緊了外套。
文其揚已然斟好了兩杯茶等待著她的到來。高跟鞋敲響了木地板，他便又溫上了一壺水，頭也不抬，悠悠道：
“許知凱醒了？”
“是。”郭子儀不曾上前，而是一動不動站在玄關處，保持著最體麵的距離。她受夠了曲意逢迎的滋味兒。這個令人作嘔的怪物，她一眼都不想看見。
“你應該勸了他很多吧。”文其揚拈起茶盅來放在鼻下歆享般嗅了嗅，陶醉似的闔上雙眼，繼續道：
“以你的性格，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自甘墮落。眼下他一病不起，倒是給你機會好生說教一番。如果能勸得浪子回頭，投案自首，你就是功德一件了。”
“Ｇｕｌｌｏｔａ，你不相信我沒有關係，但是不要把我和許知凱混為一談。現在的他，和你是一路人······不，你們不是人！分明是魔鬼！”
“好！”郭子儀罵得狗血噴頭，文其揚卻忍不住拍手叫好。他太久沒聽過這般酣暢淋漓的實話了！哪怕是詬病，是謾罵，隻要是真心的，就是動聽的。站起身來走到對方跟前，忍不住頷首，鼻息撩動人額前劉海，他竟然心生悸動，想入非非。
同郭慧的風情萬種比起來，郭子儀的年輕貌美的的確確更勝一籌，亦更加容易撩動他的心弦，擊垮他的理智，釋放欲望。
郭子儀本能別過頭後退一步，他就不依不饒追上來一步，直至兩人撞上了門退無可退，他才大膽地兩手撐在門板之上，低聲道：
“別動，讓我好好看看你。”
“文其揚，你這樣不會對ａｕｎｔｙ感到抱歉嗎！”
“抱歉？”他冷笑一聲，繼而欺身而上，湊在人唇邊，“我相信她會理解我，理解一個男人的衝動。隻有我的這樣的男人，才配擁有她。”
“你真是······令人發指！”郭子儀喊得細心裂肺，可他笑意更甚，猙獰著一張喪心病狂的臉。她真恨不能，恨不能現在就殺了他！一了百了！
嘩啦。
客廳的玻璃窗碎了一地，她轉過頭望去，是趙佑瑜握著一塊鋒利的石頭，滿手鮮血站在窗外。
文其揚終於有所收斂，直起身來，撣了撣西裝外套上的玻璃碎片。
趙佑瑜目不轉睛瞪著文其揚，卻是與郭子儀道：
“還不快走！”
文其揚一把將麵前驚魂未定的女子拉住，沉聲道：
“趙小姐總是喜歡壞我的好事。”
“那是因為我有另一件好事要送給文總。”趙佑瑜隨手丟下那塊石頭，任憑玻璃割破了皮肉，鮮血湧出也渾不覺疼。
文其揚玩味一笑，道：
“我倒是有興趣聽一聽，是什麼樣的好事。”
趙佑瑜亦是勾起唇角，笑得格外苦澀，格外痛心。
那一定是她此生，最難看的一個笑容：
“我，來換她。”
北風凜冽，聲色犬馬。
一夢交（歡，回頭，無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