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儀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了那幢會吃人的別墅，回到市心醫院的。這一路失魂落魄，她幾次三番險些栽倒在地，看不清前路，亦不敢回頭。
趙佑瑜的出現無疑救了她，但代價，實在太大了。
文其揚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高抬貴手，隻有等價交換。她走了，趙佑瑜就要留下。
可她還是要走，即便再自私涼薄，被內心譴責了千百遍，她也無法說服自己委身於那個令人作嘔的怪物來成全偉大！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的確確隻是個小女人，當現實剝下外麵一層人皮，露出血淋淋一顆獸心時，她本能的第一反應是逃避，而非抗爭。
踉踉蹌蹌撞開特護病房的門，她一頭栽在許知凱床前，直撞得膝蓋生疼也渾然不覺。許知凱見她如此，知是出了事，登時也顧不上還有半瓶水沒有掛完，兀自拔了針下了床，走到她麵前相與攙扶起來。
她甚至，不敢抬頭，不敢直視那雙眼眸。
她還有何顏麵，回來見他······
“許警官，對不起，對不起！”
許知凱一怔，旋即回過神來，急道：
“佑瑜出事了？”
郭子儀拚命搖著頭，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零落濕了衣領。
“對不起······對不起······趙小姐是為了救我，對不起······”
許知凱深吸一口氣，兩眼通紅，語氣卻還能保持著鎮定，與對方道：
“先別急著道歉，你告訴我，她到底怎麼了！”
“她······”郭子儀抽噎難止，滿臉精致的妝容盡數花了，難看極了。可她現下認為，自己就該是這樣一副醜陋的麵容，否則又怎麼會容趙佑瑜羊入虎口。她當時，真應該拚個同歸於盡！
“她去找了文其揚，她······”
她委實說不出口，那真相之於她，之於趙佑瑜，之於許知凱都太過殘忍！
言至於此，許知凱已了然。
他轉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卻又狠狠將它摔床上，懊惱地捶打著床架，直要手背的針（孔滲出鮮血。他的憤怒與痛苦，該要如何言說。為虎作倀也好，狼狽為奸也罷，隻要他愛的人平安無虞，恁是身敗名裂，恁是刀山火海，他獨自去闖就是。可怎麼明明已經走出了最難的一步，趙佑瑜還是沒能幸免······
他其實早知道文其揚喪心病狂。
隻不過一直在麻痹自己罷了，借此來獲得一份堅持下去的信念。
否則他勢必會毫不猶豫的，殺死文其揚。
“許警官，事已至此，我請你，一定冷靜！”
郭子儀為他重新掛好那件外套，哀求一般道。許知凱默了半晌，終究垂下頭，一手死死握作拳揮在自己胸口，咬緊了牙關道：
“我現在要出院。”
“許警官，你不能再出事了······”
“我說我要出院！我管不了這麼多了！”許知凱發瘋一般咆哮著，直要額頭之上的青筋都繃緊了，“你知道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別攔著我！”
金灝飛趕到的時候已如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他看見的是趙佑瑜身上裹著一件單薄的絲綢睡裙，似一件展覽品一般被陳列在實木茶幾上，怔怔望著天花板。而文其揚正慵懶窩進了沙發之中，點燃了一支雪茄夾在指間，甚為愜意。
那件睡裙是郭慧的。
從前他來的時候，郭慧從不避諱，就穿著這件惹（火的裙子在眾人麵前同文其揚撩（撥恩愛。如今換作了趙佑瑜，就半點享受的樣子也沒有，全剩下無窮無盡的絕望與痛苦。
他脫下西裝外套蓋在趙佑瑜身上，卻被後者自己扯掉了丟在地上。她是在反抗，即便受過了最可怕的欺淩、最煎熬的侮辱，也不曾丟掉了尊嚴和驕傲。她即便是赤（裸（裸的站在這裏，都依然會高昂著頭。因為可恥可恨的不是她，該低下頭夾著尾巴的，也不是她。
金灝飛便不再勉強，猶自繞到另一側落座，視線盡量繞過她看向文其揚：
“文哥，容闌那邊情況不太好。瓔諦這幾個月又有大動作了，天音入股了七遇，顏氏有望複蘇，隻怕容闌被兩麵夾攻，會支持不住。”
“你總是太謹慎了灝飛。”文其揚吸了一口雪茄，吐出幾道煙圈來，悠悠道：
“容闌從來也不是我們的盟友，他們被誰夾攻我也沒有興趣。我現在隻想知道，徐景麒那老狐狸這葫蘆裏頭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竟然會冒著風險支持顏氏。以顏戚的為人，該是在這個圈子裏沒什麼朋友。如果單純是為了對付葉風，那他二人的仇未免太深了些。”
“我要說的正是這一點。”金灝飛俯身與人湊近了一些，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