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不需要多餘的解釋,對嗎。”文其揚的話真動聽,令人無可控製地妄圖醉死在他的承諾和溫柔之中。可這承諾真廉價,說出口易如拾芥,費不了多大的力氣,更不必付出任何代價。這句話,文其揚屢試不爽。在他眼中,郭慧並無甚獨一無二之處。
誠然,她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但這種魅力,實在平凡得出奇。
郭慧聞言竟笑了,一麵留著淚,一麵笑得淒涼。多敷衍,多無聊的一句搪塞,配上文其揚的深情款款,就是騙人的毒藥。隻有等到吃下去了,痛不欲生,才曉得苦。
她承認自己的愚蠢。同趙佑瑜那樣功於心計的人相比,她的確毫無勝算。但她固執的認為,有一顆真心,就會勝過許多的算計、哄騙,時至今日方才幡然醒悟,其實真心和承諾一樣廉價,不被珍惜的時候,皆可以棄之如敝屣。
在這段感情裏,她自以為不曾輸給趙佑瑜。因為趙佑瑜從始至終,都沒有愛過文其揚,哪怕一分一毫。她們都是女人,她能看得見趙佑瑜眼中的厭惡與仇恨,即便被埋藏得再深、再徹底;一如趙佑瑜望著許知凱的時候,那些愛慕和憧憬,也一樣無法掩蓋。文其揚固然能夠憑借自負,把這一切視而不見,她卻無法不為這份同樣刻骨銘心的感情看在眼裏,羨慕在心裏。
她也盼望著,盼望著自己愛上的是許知凱那樣的英雄,即便落魄狼狽,也始終能挺直脊梁,一身凜然正氣。可是後悔已然來不及了。她愛文其揚,更恨文其揚,愛他的老謀深算,恨他的罪大惡極,不擇手段!
愛上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魔,她何其不幸。
故而她的妒忌,從來不是為了文其揚對趙佑瑜的好,而是趙佑瑜的幸運。哪怕一樣是沒有結果的愛情,曾經擁有,亦可此生無憾。
“阿慧,原諒我。”溫熱氣息噴灑在耳畔,她貪婪地朝人又靠近了一些。她時常在想,倘若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是真的,而那些罪無可恕的事是假的,那該有多好……
“文先生您好,請和我到這邊進行血液采樣。”小護士禮貌地來通知文其揚,他便有意瞥了一眼郭子儀。後者會意,無奈聳聳肩,也追在他身後一道而去。
手術室門口的走廊再次陷入一片寂靜。許知凱斂眸望著地麵,郭慧則目送文其揚的背影出神。
半晌,直至這背影轉過彎,消失在走廊盡頭。郭慧這才慌慌張張自衣兜裏取出一枚一次性的采血針與采血管,扭過許知凱來背對著文其揚離開的方向,低聲道:
“時間緊急,我來不及和你仔細解釋。趙小姐肯把孩子生下來,我就知道這一定不是文哥的孩子。這件事我誰都沒有說,包括Betty,我希望你也能保密。”
她嫻熟地挽起許知凱左手的袖口,將針刺入血管之內,繼續道:
“你一定要保密,不論你的目的、你的任務是什麼,我隻知道她想為你生下這個孩子……”
血液充滿了采樣管,她將針拔出來,幹脆利落,拇指按在傷口上方,卻沒有貼上紗布或壓上棉簽。創口止血不難,用不了多久就會看不出來,可若是多此一舉用了膠布或棉簽,就難保不被文其揚發現了蛛絲馬跡。
“許警官,她那麼愛你。我請你!”她抬眼看向許知凱,真摯且虔誠,“我請你,就算出於對一個陌生人的憐憫,別讓她過得太難,等得太久。”
許知凱鄭重點點頭,輕聲道:
“謝謝你,郭醫生。”
沒有人看得見他此時眼中泛起的潮濕,落在唇邊的苦澀。
或許是因為文其揚太慘無人道,或許是因為這個局牽涉太多,他愈發容易被感動。至少,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葆有一份善良的初心,任憑時間打磨,不曾更改。
郭子儀如是,郭慧亦然。
“不用謝我。我是個自私的人,隻希望文哥的罪孽可以少一些。”郭慧說著,將取血管遞給路過的一名護士,那過程自然得如同舊習慣一般。她早有準備,在得到了趙佑瑜要進行羊水穿刺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然著手籌劃這一切。先前的無理取鬧,甚至委曲求全,也不過是為了打消文其揚的疑慮,放心安排她與許知凱同處罷了。
多縝密的心思。她還須得在這裏等待文其揚回來,來為調換親子鑒定所使用的血液樣本做不在場證明。可笑文其揚千算萬算,算不到一個對他剖心挖肺的女人,也會如此算計他。恁他在商界如何叱吒風雲,在濱海市如何的狂妄不可一世,於這家醫院而言,還是主任醫師郭慧說的話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