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輸在他的自負輕敵。
在這家醫院為趙佑瑜進行手術,無異於將大好的機會雙手奉上,供旁人利用。
他並非信任郭慧,而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與手腕,總以為可以操控一切,包括人心。可自來人心向善,他那些如跳梁小醜一般的卑劣想法,不足以撼動人本來的善念。
許知凱產歎一聲,終是不得不向著這個看似無辜的人發了問:
“郭醫生,關於文其揚的罪行,你究竟了解多少。”
郭慧聞言一笑,搖搖頭道:
“倘若我說一無所知,你會相信嗎?他做過的事,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麼秘密了,你了解得也不會比我少。隻不過,我對他而言不是敵人,他在我麵前更加肆無忌憚罷了。”
她言及此處一頓,越過許知凱朝著手術室看了看,道:
“手術快要結束了。你不用太擔心,她的情況很穩定,所謂先兆流產,是Betty用來騙文哥的幌子。”
許知凱鬆了一口氣,卻並不打算放棄,目光一寒,冷道:
“郭醫生,我希望你可以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好。”郭慧認命般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一五一十答道:
“我知道,在金灝飛婚禮之後,他在城郊的所有倉庫都已經廢棄了。我可以保證,濱海市範圍內,再也沒有他和老K交易的貨。但是這一次他去到B市,操持落成GC分部的事,據說也和容闌國際達成了合作。容闌是B市服裝業的龍頭,生產線和倉庫充足,要分給GC一些未嚐不可。”
“我想知道的是,GC和綺紀的合作。”
許知凱如是道。
郭慧心中一沉,雙手不自覺攥緊了白大褂,用力至極,直要指節都泛起了青白。
她早該料到,能令文其揚心有忌憚的許知凱,不會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即便現下他看起來狼狽又病態,一身的傷病從來沒有安穩休養痊愈過,但他的話說出來就是刀,就是槍,一刃一彈都打在最致命的地方。
她默了半晌,左右環顧一周,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
“據我所知,GC和周天綺的合作一直沒有中斷。”
許知凱兩手搭上對方肩膀稍稍用了些力,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韓夏的顫抖——她在說謊。
這個時候維護文其揚顯然不明智,但有情可原。他本來也並不指望郭慧的坦誠能足以扭轉她對文其揚的一廂情願,但起碼這謊話足以作證一些事情。
譬如GC和周天綺的合作實則剛剛展開,就在後者回國之後。而濱海市的倉庫一定還有幾處隱蔽的還在使用,隻要他們沿著線索查下去,就勢必會有結果。
這般想來,郭慧倒是借這幾句荒謬的謊話立了功。
“我知道我瞞不住你。”郭慧輕聲道,“所以我並沒有打算騙你。許警官,於我而言,這樣的日子也是一種煎熬,我又何嚐不想,早日脫離苦海呢?”
偏就是這一句話,霎那之間在許知凱耳畔炸開,攪得他心亂如麻。
郭慧先前的那些話像極了說謊,可這字字句句,又說得無比坦誠,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
為虎作倀的日子並不好過,縱然她深愛著文其揚,也絕不會願意就此誤了終生。故而她告訴許知凱的,的確是她真真切切看到過的、聽到過的,那至於文其揚讓她看見的、聽見的都是不是真實的,那就另當別論、不得而知了。
恰當時,手術室的燈熄滅了,門緩緩打開。許知凱幾乎是屏住呼吸,看著趙佑瑜被移動床推出來。
她的臉色鮮少這般慘白無血色,人也消沉極了,仿佛連說話都提不起力氣來。可她的妝容依然精致,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一出來,就忍不住探出手去握了握許知凱的指尖。
如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對他們來說,居然也盡是奢望。
“辛苦你了。”許知凱想要俯下身去親吻她的額頭,然而良久,卻僅僅脫口而出這四個字,再無其他。
趙佑瑜定定望著他,仿佛要把他一眼就看進心底,再也不忘記。她似乎直等到攢足了氣力,才揚起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笑意。
她在裏麵獨自掙紮、等待、擔驚受怕的時候,確實令她感到萬分辛苦與沮喪,幾近崩潰。
然而當她看到許知凱安然無恙,看到他眼中的擔憂與關切,終於明白,何為不辭辛苦,何謂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