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無間(2)(2 / 2)

可眼下她將要麵對的不再是外人。

而是曾經的、她的頂頭上司,是她二十餘年都不曾喚過一聲父親的、住在家裏的陌生人。

趙毅雄將地點定在了I-Ecir的一處舊倉庫。

這是I-Ecir成立之後買下的一座倉庫,當初她就是在這裏,親手將精致的禮盒一隻一隻裝車,再目送它們被運走,銷售到各地。那時候真好,歲月悠長,陽光明媚,總以為那就是永遠,一眼就看得到未來。哪怕品牌創建失敗,哪怕公司虧空,她被迫出走趙氏,也輸得心服口服。

大不了換一個地方東山再起。左右本來就不想依附趙氏,倘若能徹底擺脫這個家、這個陰魂不散的龐大集團,她求之不得。

而今I-Ecir已然出售給瓔諦,的確徹底擺脫了趙氏的陰影,一了百了。她身上再也沒有甩不開的重擔,亦無須背負太多的責任。她幾乎就想要對著趙毅雄破口大罵,一件一件、一樁一樁悉數他這些年的做過的那些事,末了再賞他一記耳光,瀟灑而去。

她畢竟和葉風不同。

若非葉天真起了殺心,葉風不會對整個葉家趕盡殺絕,在瓔諦隻手遮天。

她目睹了趙毅雄的所作所為,目睹了安奕的遭遇,聽到了趙毅雄親口承認是他害了佑瑾的時候,她的心冰冷到麻木。

溫暖的才是親情,有情的才是親人。

極盡利用之後棄之不顧,不惜為了利益殘害骨肉的,不是親人,是仇人。

安奕的仇,趙佑瑾的仇,包括她自己的恨,許知凱所經曆過的艱難與痛苦,趙毅雄必須償債!

高跟鞋踩上凍得僵硬的瀝青地麵,鞋跟清脆且有節奏地敲打著地麵,這就是美麗優雅的聲響,悠揚動聽。早有兩人侯在倉庫大門外,一見她來,相顧一眼,不約而同朝著她微微頷首,其中一個發了話:

“趙小姐,得罪了。”

趙佑瑜聽得懂,便就抬起手臂來,任憑那二人搜過一遍。

“趙小姐,請。”

趙毅雄坐在倉庫中央,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香煙,一聲淺色西裝,倒是顯得返老還童,年輕了不少。

趙佑瑜仿佛記得他從不吸煙。當然,關於這個人的行為習慣,她不敢說記得十分清楚。畢竟夾雜著怨懟的記憶,難免偏頗。

“你來了。”

趙毅雄隨手掐滅了煙起身,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她跟前,半晌竟是道了一句:

“最近離開了I-Ecir,你胖了。”

“是嗎?”趙佑瑜佯作不經意撩撥了耳後的頭發,笑道:

“總是輕鬆了不少。我也勸老K先生你也試一試,放下你的一切,投案自首,你也能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我向你保證,屆時你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整日提心吊膽、疑神疑鬼,連個安穩覺也不敢睡。”

“這麼說來,你應該很久都沒安穩地入睡了。真是可憐。”

趙毅雄說著,引著她繞到倉庫一隅,揚腿踢了踢癱倒在地那一人。

那正是許知凱,是她百般思念的許知凱。

可他看起來並不好。臉色蒼白如紙,唇色如霜,襯得被鮮血染紅的褲管愈發駭人。這麼冷的天氣,他就穿著單薄的一件襯衫,一條無法禦寒的西裝褲躺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半倚著牆角昏昏睡去。

趙毅雄這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不多時一人奉來一支針劑遞在趙毅雄手中,隻見這個魔鬼彎下了腰,將針管輕輕放在了許知凱掌心,戲謔道:

“來吧許警官。讓佑瑜看看你對我的忠心,斷了她的念想。從今往後,你是我手底下的人,不能獨善其身,對嗎?”

許知凱似乎極為疲憊,連抬起眼皮,張開雙眼都甚為吃力。可他依然能扯出一絲笑意來,顫抖著手指執起針管來。

“知凱,知凱不要!”趙佑瑜情急之下企圖奪下那支針劑,不料居然又來了三人死死將她拖住,不論她如何掙紮,都隻管將她越扯越遠。

“知凱,你想想我,想想許葉倫!你不能這樣做!”

“想?”許知凱佯作萬念俱灰淒然一笑,反手將針刺入皮肉,拇指一點一點,推淨了其中透明的液體:

“我想不了那麼多了。我隻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