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天亮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倘若等到被旁人發現,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隨手披上外衣,驅車趕往定位的地點。這處河灘荒棄已久,幸在曲徑通幽,有一條小路能勉強容納一輛車通過。
地圖上顯示許知凱就在附近,他下車查看,果不其然,這偌大個河床之上狼狽的兩個人尤為明顯。他無奈一歎,戴好了手套方才上前。
周天綺呼吸尚存,身上也不見明顯的外傷,想來是沒有什麼大礙。而許知凱先前腿上的槍傷再次豁開,看起來像是又被子彈擊中,一路血色蔓延到台階之上。
殺人拋屍,這的確是像極了文其揚的作風。
他俯下身以食指探了探人鼻息,心中陡然一驚——他若是再晚來半個小時,隻怕許知凱真要喪命在此了!
這一地的赤色已然漬進凍得僵硬的土壤,在鵝卵石之上暈開大片的絳紅,流了這麼多血還活著,看來這位許警官的命太硬了些,閻王始終不敢收。
趙毅雄已是一把年紀的人,把這兩個昏迷不醒的人拖回車上難免耗盡了氣力,可偏偏不能叫醒周天綺來。許知凱受得是槍傷,不能輕易去醫院,為今之計,隻能找一處幹淨的地方先簡單止血消毒,先保住性命再說後話。
所幸他在這座城市也有一間小而愜意的別墅,裏麵備有一些應急的藥物。勉強止住流血,等到天一亮,私人醫生趕到,大約許知凱還有的活。
將周天綺反鎖在一樓的臥室,趙毅雄便沒有更多的力氣把許知凱搭上二樓了,隻得將其撂在客廳的沙發上。這一路又淌了許多血,車廂裏到處都是血跡,就連客廳的地板上也蜿蜒一道血紅。
許知凱小腿上是一道貫穿傷,皮開肉綻,豁開的血洞周遭泛著烏紫,裏麵還夾雜著衣料的纖維和肮髒的泥沙。看位置,子彈應當是穿透了腿骨。情勢危急,隻怕尋常的消毒藥品隻能保證傷口不再進一步的感染,但在失血過多的前提之下,並不能保全他的性命。
趙毅雄一時無計可施,卻猛然想起周天綺原本就是B市最好的外科醫生。屆時不得已回到綺紀繼承公司,如今卷土重來,還是選擇了在安華醫院重操舊業。
有他在,許知凱一定有救。
然而,周天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倘若讓這個人知道了老K就是他,是趙氏的董事長,那必然要掀起驚濤駭浪,或許還要打草驚蛇,引得重案組再次發難。為救一個許知凱,當真得不償失了。
他趙毅雄本就不是什麼懸壺濟世的善人,他分明是魔鬼,從地獄裏帶來最重的戾氣,最無懈可擊的邪惡來到這個世上。殺人,抑或目睹一個人痛苦的死去,於他而言不會是遺憾,更不會是愧疚或抱歉,而是快樂和歆享,是他的樂趣。
許知凱固然重要,卻並非一個能令他為之破釜沉舟的棋子。
既然這兩個人受了傷,就說明文其揚已經打算和他,和所謂的老K,撕破臉皮。這張反目成仇的窗戶紙,終究還是被捅破了。
往後不單要當心重案組的明槍暗箭,還要時時刻刻提防GC在暗中搗鬼。文其揚可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任人宰割的羔羊。他自認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不再如當年一般地詭算精明,對陣文其揚,勝算自然也少了許多。
這樣看來,許知凱倒是像一步可用的棋了。
棄子還是棋子,一念之差,卻是一條性命。
所以趙佑瑜才說,在趙毅雄這樣的人眼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嗬!甚至還比不上,趙董事長一單無關痛癢的生意!
“咳……”
一聲細不可聞的嗆咳入耳,趙毅雄如夢初醒。他沒想到,許知凱在如此虛弱的情況之下,竟還能轉醒過來。他湊近了,想要聽清對方口中斷斷續續傳達的訊息,奈何許知凱看起來的確意識模糊,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難以發出。末了他僅僅聽見,那兩片蒼白龜裂的唇瓣之中,吐出了“文……危險”。
可這究竟指得是文其揚將會有危險,還是在提醒他GC已經著手對付趙氏,趙毅雄不得而知。可現在這般田地,他要了解真相,就必須要先救活許知凱,與周天綺坦誠相見。
他不由得又是冷笑一聲,滿心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看來這許警官的命的確很不錯,總能在最為關鍵的時候,扭轉局麵,反敗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