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雷授課時最喜歡強調兩個字——使命。
每個人生來背負使命,隻是有人願意去為之奮鬥終生,而有的人,卻怯懦到不敢直視它。肩負的使命,履行的職責,流過的淚,淌過的血,無一不是狂沙悲風中屹立不倒的豐碑。
許知凱接到任務的時候呂驍曾問過他,這樣做,是否值得。屆時他沒想好怎麼回答,畢竟距離從警校畢業已經相隔數年,鄭雷的那些訓話模糊了許多。然而有一些東西,是滲透入骨血,雕刻進靈魂的,永不更改。不論是鄭雷或者呂驍,抑或李宇威和姚雪,當他們選擇犧牲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值不值得。
鐵血忠誠,向死而生。這是他們的使命,亦是他們的信仰,不曾動搖。
趙佑瑜明白,她深愛許知凱的一切,包括他所堅持的信念。她曾見識過無數的,所謂功成名就的人,但那些人或趾高氣昂、目中無人如文其揚,或陰謀詭算、陰險狡詐如葉風,總令她或嗤之以鼻,或敬而遠之。他們盡是她生命裏的過客,許知凱則不同。唯有許知凱,是她的光明和向往,是永夜中天光乍破,看得見的希望。直到他們相遇相知,她才看清楚這個世界的美好,忍不住對命運的眷顧感激涕零,為正義和善良對她的寬容而倍感榮幸。
所以,當許知凱義無反顧,她也一樣,勇往直前。
當喬珞蕪來到下榻的酒店找到她,她看起來並不十分驚訝,禮貌地將人讓到房間裏,甚至連外套都已經穿戴好了,整裝待發。
在隨文其揚來時她提前支會了葉風,如果有機會來這座小城看一看,就算不擇手段,也一定要來找她。葉風沒有失約。
她一貫不喜歡喬珞蕪,但如今這般田地,由不得她選擇。於是她鎖好了門,執起對方的手,語氣急促低聲道:
“喬小姐,我們的時間不多,等一會兒我會給你指路,你什麼都不要問,也不用記住那個地方。回來之後,如果葉風問起……”
“那我就說,我和你在房間攀談,興起想出去走走罷了。”喬珞蕪應道,“反正不論在你們哪一個的眼裏,我都隻是一個恃寵而驕,肆意妄為的蠢貨,有什麼事你盡管推在我身上,文其揚不會起疑心的。”
“你……”趙佑瑜聞言一怔。她的的確確遠沒有想到喬珞蕪會是這等爽快,甚至,這等的清醒。誠然,在葉風的庇護之下,這個三流寫手看起來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幼稚鬼,最擅長闖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以至於趙佑瑜從來沒有能夠看得見脫離葉風的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而現下這個鎮定自若,甚至表現得異常胸有成竹的喬珞蕪,或許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我知道。”喬珞蕪認命一般頷首笑笑,“你要說,葉風沒有看錯我。但你想過沒有,葉風,他好像從未看透過我,他也沒有真正的……理解過我的感受。”
趙佑瑜深深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以前旁人所熟知的喬珞蕪,走路都是揚著一顆高傲的頭顱,孤芳自賞,不肯向誰稍彎一彎腰。而今提起葉風,分明是一個對她予取予求的人,卻讓她低了頭,萬分尷尬難捱。
“好,我記住了。如果有機會見到葉風,我會好好和他談談。你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要懂得珍惜。”
“你不用和他說。”喬珞蕪深吸一口氣,斂去眉眼之間幾分愴然若失,依稀是先前的雲淡風輕。她看起來全沒了哀傷,就仿佛無事發生一樣,平和道:
“從前是他忍耐我,現在,換我來悅納他。反正,這樣的日子不會很長了,對嗎。”
喬珞蕪越是平靜,這句話砸在趙佑瑜心上,就越發的痛不欲生。葉風時日無多了,這是不爭的事實。縱然他們每一個人都虔誠無比地祈禱著、盼望著,哪怕為他的生命延長一秒鍾也好;但現實如此,誰也逆轉不了了。
所幸喬珞蕪醒悟得不算太晚,所幸,葉風回頭不算太晚。隻是多幸運一個終於得到回報的小葉總,多可憐一個壓抑了天性的喬作家啊……
趙佑瑜默不作聲,喬珞蕪瞧著她滿麵惋惜反而忍俊不禁,揶揄道:
“好了趙小姐,貓哭耗子這一出戲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看。我們快走吧,小風那邊拖得太久,我怕會節外生枝。”
趙佑瑜也終於收起滿腹同情,點點頭與人一並出了門。
葉風的眼光不錯,至少喬珞蕪是個樂觀積極的人,能撥開他眼前的陰霾,給他一個充滿陽光和溫暖的餘生。
趙氏的分部位於市中心,人多眼雜,趙毅雄絕無可能將許知凱安排在公司——那無異於引火燒身。在趙佑瑜的記憶中,他名下還有一間寒酸的小別墅在市郊。安奕的生母,就曾經被安置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