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瑜……”
半晌，文其揚才如夢出醒，定定吐出兩個字。他的語氣出奇卑微，甚至摻雜著乞求，落在耳畔竟也生出些許可憐。趙佑瑜能感受到他的絕望與痛苦，倘若不是金灝飛這一趟會切斷了他的命脈，他斷然不會用如此慘無人道的手段來處決。
他的確是個衝動瘋狂的人，趙佑瑜也曾以為是他的衝動瘋狂害了金灝飛。
如今聽見他的後悔、看到他的眼淚，恍然之間意識到，或許這一次，會是ＧＣ的浩劫了。
屆時周天綺說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金灝飛帶來這裏，而後金灝飛又落到了趙毅雄手中。那段視頻之中字字句句講得清楚明白，是金灝飛要殺許知凱，這就不難推測，許知凱欲反間老Ｋ與ＧＣ，將一口黑鍋丟給文其揚，從而徹底切斷二者之間的合作。這樣一來，沒有了趙氏的庇護，再加上趙毅雄的推波助瀾，要一舉瓦解ＧＣ就容易得多了。
隻是不知怎地，這黑鍋竟落在了金灝飛的身上。
這不會是許知凱的本意，倒頗像是周天綺的作風。慌不擇路，饑不擇食，一向是這位周大少爺的辦事風格。
在許知凱的計劃裏，這個局除了他以外不會有第二個犧牲，包括周天綺也不會是一枚棋子。然而人都自私，每個人為了自我保護，就不得不去坑害旁人。許知凱想得未免太圓滿，太完美了些，到頭來，還是被澆了一頭的冷水，他苦心經營守護的一切，終究為人作嫁。
許知凱足夠機敏睿智，但他不夠了解這群人。趙佑瑜在他們之間斡旋行走多年，早已看透了這些人的本性有多麼不堪，除文其揚和趙毅雄之外，哪一個都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也都還存有自己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他們看上去可憐且可悲，如行屍走肉一般毫無信念、毫無感情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這樣一群可憐的人，相互廝殺，彼此殘害，嫌不夠，就再去害其他的人。
如今設想，倘使當初周天綺沒有為了將綺紀占為己有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周明葉，倘使藍珀奪下綺紀之後不曾對周家人趕盡殺絕，倘使韓夏尚未因急於求成而入了文其揚的圈套，倘使……
倘使她在五年前不顧一切地揭發趙氏和ＧＣ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會為了保全趙氏這個罪惡的溫床而躊躇不前，那麼重案組就不必費盡心機地鋪這張網，許知凱不必背上殺人的罪名，金灝飛也不會死無葬身之地。
自私罷了，害人不淺。
“文其揚，如果再重來一次，你會不會做不一樣的選擇？”
趙佑瑜脫口而出一句話，她感到背後的人渾身一僵，良久沒有回答。她便自顧又道：
“你知道嗎，如果我能讓一切重來，我不會選擇進入Ｉ－Ｅｃｉｒ，不會和趙毅雄作對，更不會愛上許知凱。我隻想一個人遠走高飛，去到哪裏都好，清貧流浪也好，居無定所也罷，至少……我會活得像個人。”
“如果是我……”文其揚開了口，一顆淚珠落在她發梢，哽咽道：
“我寧願三年前就讓灝飛死在這裏，讓許葉倫和許知凱抱憾終生！也總好過，我親手殺了他。”
“阿其，收手吧。”趙佑瑜沒忘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趁著他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刻，給他致命一擊。金灝飛之死帶給文其揚的打擊絕非幾滴眼淚這麼簡單，那無異於一把刀，在一寸一寸剔除骨髓！
文其揚在她耳邊冷笑一聲，慢慢放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臂：
“來不及了佑瑜。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回頭了，隻想和許知凱，背水一戰！”
趙毅雄猜得到，文其揚一旦找到金灝飛，就勢必會迫不及待地除之而後快。天亮了，他也是時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許知凱。
周天綺是個好醫生。可惜在那幢小別墅之內沒有足夠的器械和藥，時隔幾日趙毅雄再去探望周許二人，許知凱的情況似乎比回到這裏的那一晚更為嚴重。
腿上的槍傷已經感染化膿，肮髒的繃帶上滿是深深淺淺的絳色，浸滿了血水；臉色也病態的蒼白，除卻兩頰因高熱而泛起的紅和額頭的冷汗之外，看起來就同一具屍體無異了。
趙毅雄瞥了一眼周天綺，直嚇得後者連退了三步撞上了花架。他不由得嗤笑一聲，這才走近了許知凱。
“許警官，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許知凱該是醒著，因為他聽見這句話，竟然還能艱澀地睜開雙眼，幹裂慘敗的唇瓣翕動幾下，到底沒能發出聲音來。當然，趙毅雄並不甚在意他是否清醒，是否聽得見、聽得懂，隻自顧繼續道：
“金灝飛死了，是被文其揚殺死的。我猜測他死之前一定經曆了莫大的痛苦，你知道的，文其揚此人有多心狠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