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慧聞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郭子儀不要再多言。這一趟一定出了許多事，才會讓文趙二人都鬱鬱寡歡，這兩人不願說，她們兩個外人也不便多問。
臨江的這條公路蜿蜒漫長，一道碧水波光粼粼，映出半座城的風華。趙佑瑜難得願意出門走一走，郭子儀就開車載她來了這裏。曾幾何時這是她最愛的地方，能將所有的煩惱憂傷都排解給東流的江水，一去不複返。可如今，她再站在高處眺望，那段黛色的水盡數成了灰白，滿目瘡痍盡是她的狼狽。
“這裏真美！”郭子儀由衷地感慨，她鮮少來到這裏，好好看一看這片土地的可愛之處。
趙佑瑜轉過頭看著她的側臉，不由得歆羨。
這是多麼無邪純真的一副麵孔，笑起來的時候那麼美，眉頭舒展，好似不論什麼難過的事都可以一並忘卻。她自己卻從未有過這樣好看的笑顏。
她的笑，可以是為了做成一單生意，可以為了取悅不同的人，甚至可以用來掩飾酸楚苦澀！但沒有任何一種，是為了自己的命運感到欣慰，感到滿足。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過得很苦的人，直到遇見許知凱。
可偏偏上蒼安排她在掙紮時候，遇見了許知凱。讓她滿身的泥濘，背負著罪孽與譴責，卑微地愛上了一個人胸襟坦蕩、剛正不阿的人。
她看著郭子儀，下意識地定定道：
“你有沒有聽說一個故事，關於海鳥和魚。”
郭子儀想了片刻，拍手笑道：
“我知道，是一條魚愛上了海鳥，每天眺望著天空，等待海鳥飛過。”
趙佑瑜聞言也笑了，笑得淒涼無比，她道：
“有一條魚愛上了一隻海鳥，它每天都會眺望著天空，等待著海鳥飛過。隻是魚終究是魚，它用盡力氣躍出水麵，也不過親吻到了海平麵，吻不到它愛的人。後來海鳥日複一複的來到這片海麵，它也注意到了這條可憐的魚，隻是它是屬於天空的——它不會為了這條魚放棄飛翔。他們相見，互不觸碰。終於有一天，魚渴望著同海鳥哪怕有一次的接觸，可當它遊向海鳥棲息的岸邊，卻成為了另一隻鳥的美餐……”
“你的版本過於悲傷了趙小姐。”郭子儀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她麵對著這樣一個故事，甚至連同感都做不到。她的印象裏，這個故事即便沒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也至少不該是一個悲劇。
可趙佑瑜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童話二字。
包括她和許知凱共同渡過的、那段暫且能稱之為美好的時光。
“這並不算作悲傷。”趙佑瑜如是道。“你如果願意睜開眼睛看看清楚我們每一個人的樣子，就會發現這世上的悲傷比快樂要多。Ｂｅｔｔｙ，你不明白。”
“趙小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文其揚和老Ｋ會被繩之以法，你和許警官，也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郭子儀虔誠地祈禱著，趙佑瑜點點頭，欣然笑道：
“謝謝你的祝福，Ｂｅｔｔｙ。於我而言，和知凱會否終成眷屬並不重要了，我隻希望他好好活下去，我們的孩子可以平安長大。我是一個罪無可恕的人，已經不指望能有什麼好結果了。”
她言罷，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聲，歎息和著江水，一並遊走了。這條江是入海的。她的歎息也會流向大海，和那條可憐的魚一樣，悲哀地、無助地遊走在沒有氧氣的水裏，成為一具可悲的行屍走肉。他們一樣，渴望著飛上天空，卻本來，就沒有一雙翅膀。
趙毅雄沒有失言。
許知凱回到濱海市之後接受了最好的治療，即便如此，他也無法完全恢複到之前的狀態了。一名最優秀的警官，他的身手了得是出了名的。這也正是呂驍的擔憂與遲疑，用許知凱的職業生涯來換文其揚和趙毅雄，真的值得嗎？
但其實他們每一個命懸一線的時候，從來不曾想過值不值得，甚至來不及衡量自己的生命，僅曉得一往無前，向死而生。
“趙小姐，你的這些話令我感到害怕。”郭子儀蹙了眉，雙手不自然的抓緊了欄杆，吞吞吐吐道：“其實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擺脫Ｇｕｌｌｏｔａ，但你還是選擇留下來，你是想……死？”
趙佑瑜側目掃她一眼，不由得笑意更甚：
“如果我的命能拿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我很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