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姐,請你立刻走過來。”
“省省力氣吧鄭警官,許知凱在我手裏,她不會走的。”
“趙小姐!請你先把孩子安全送回來!”
“我看她敢!”文其揚陡然起了怒意,將槍口對準了趙佑瑜的太陽穴,“這是我的孩子,誰也別想帶走她!就算是死,她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阿其……”郭慧溫柔地抬手撫過他的麵頰,繼而踮起腳尖,輕輕一吻落在他唇邊,一如,從前他們曖昧纏綿之時。她的吻那麼膚淺,那麼廉價,卻那麼深情而卑微,那麼地令人不舍。她的唇生得好看,薄薄的、軟軟的,說出來的話,永遠無比的動聽。誰曾能想過,這張嘴裏,也會吐出鋒刃來:
“阿其,這不是你的孩子……”
她話未說完,先前藏在袖中的手術刀,則已經沒入了對方胸膛。她是醫生,最優秀的醫生,知道這把刀刺在何處,能夠令人失去威脅卻不至於危及性命。
“對不起阿其,我騙了你。我唯一一次騙你,她所孕育的這個孩子,並不屬於你。”
趙佑瑜趁機拚命地跑,終於在脫力之前,將懷中這個陌生的孩子交到了姚雪手裏。然而耳邊倏然驚起一聲巨響,她來不及反應,就勢推了姚雪一把轉過身來,這一顆、文其揚臨死之前打出的子彈,不偏不倚擊中了她。
被槍打中有多痛苦,她今天才感覺得到。那麼五年前,佑瑾一定也如她一般痛不欲生,眼睜睜地任憑子彈裹挾著血肉穿透身體,在絕望之中死去。幸而,她並不絕望,甚至感到慶幸。在臨死之前,她做了一件好事,真正的好事,是出於她的本性,出於她的善良和正義。於是她可以大方地、跌跌撞撞走向許知凱,她想要大聲地宣告,或許這一刻,她真的有資格來愛他。
“佑瑜!”
許知凱還醒著,隻是無能為力。倘若他還能堅持哪怕一秒,這一槍都一定會打在他自己身上!
他唯有顫抖著探出雙手,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朝著她爬過去。
眾人自身邊跑過,他們亦可以不理,緩慢地堅持著,直到指尖相觸,直到看得清彼此眼中的淚光。
“知凱,你要記得我……”趙佑瑜清楚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遺憾的是,她還有很多話想要說。那些之前,她不敢說的話。“你要記得,我曾經很想做一個好人,我真的很努力去做一個好人……”鮮血湧入喉間,汩汩自口中淌出,她看起來狼狽極了。今天的趙小姐沒有化妝,穿著一身樸素單調的衣裳,這是她本來的樣子。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笑容燦爛,仿佛依稀還是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少女,十足的欣喜,萬分的興奮。
“我知道,我怎麼能忘……”許知凱紅了眼眶,卻沒有哭。他該感激文其揚贈他的那一口冷水,讓他還能扯開被縫上的衣兜,從裏麵取出一枚戒指。
正是屆時趙佑瑜不肯接受的那枚鑽戒,沒有誇張的造型,簡單且清澈的一顆鑽,配上纖細精致的指環。
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唯有用手摸著,數著,將這一枚戒指,慢慢戴在對方左手的無名指上:
“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我將毫無保留地,對你忠誠……直到永遠……”
趙佑瑜失焦的雙眸陡然閃過一絲光亮,璀璨若繁星。她眉眼之間笑意更甚,隻是胸口的起伏漸漸消失,而握在許知凱掌心的手指,終究變得冰涼。
“佑瑜……我愛你。”
一顆滾燙淚珠落入口中,許知凱隻覺得霎那之間嚐盡了世間至苦,從此五味皆無。
文其揚、趙毅雄等人被緝拿歸案,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許知凱歸隊,記個人二等功。
這座小城依然忙碌,那條美麗的江水,仍奔流不息。在山清水秀之地,又添了一座矮矮的墳塋,碑文寫得溫柔動人,如同戀人的手一筆一劃深情拓印:妻 趙佑瑜之墓。
夕陽將它的影子映得很遠,很長。
寧靜,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