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薇來到陵安的時候,正趕上林澄和淑雨的婚禮。
想起過年時別宮裏兩人別扭的樣子,盡管當時就覺得純情的師傅和刁蠻的郡主有戲,沒想到時隔半年,這兩人就走到了一起,陶薇也感到高興。
雖是狀元娶親,然娶的是郡主,還是太後最喜歡的皇室貴女,再加上林家先前出了一位貴妃,祖上又是官宦人家,另外宴國退兵,邊境和平,就著這個婚禮,宴新太子易青菡帶著桐雨公主前來道賀,另一層意思,也是標示著兩國不計前嫌,重修舊好。
作為這次戰爭的功臣之一,茜帝對林澄也分外看中。
婚禮盛大隆重,看熱鬧的陵安百姓都覺得,和之前奢侈腐敗的雲王不相上下。
論交情,不管是師傅還是淑雨,陶薇都應該親自去賀一賀。然當她看到禦駕的車輦停到狀元府門口,立馬改變了主意。雖說在駐地前和茜帝已經見過麵,但那時候自己一心念著臨霜的安危,全然沒有顧忌到別的,但事後,要讓她心平氣和地麵對那個隱忍的帝王,她萬分排斥。
陶薇拐過街角,京城最大的酒樓。
酒樓的對麵,就是殷歌以前經營的暖香塢,自從楚雲止身份回歸,暖香塢被查封,現在又換了一個老板,借著先前的風光,做的的依舊是勾欄生意。
陶薇在樓下靜靜站了一會,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紅香綠軟,一夢浮華。天底下的青 樓大抵都是一個摸樣。
大廳內紅紗垂地,每個角落都放滿了鮮豔的絹花,比先前殷歌的布置倒是熱鬧了不少。陶薇正想著,一個清秀的少年已經迎了過來。
“姑娘,有沒有相熟公子?”
呃?陶薇回神,果然見大廳裏四下都站著一些俊俏少年,見陶薇的目光看過來,一個個或風情或害羞或倜儻地回應著,一時間,有如萬道電流齊射,陶薇顫了顫,趕緊轉移視線。而勾欄裏的姑娘,全都集中在二樓窗邊,占據最好位置興致勃勃地盯著外麵遊行的婚禮花車隊伍,對這邊的動靜絲毫沒有半分興趣。
本來嘛,楚雲止不在,這林澄就變成了萬千京城女性最仰慕的對象,不過師父本身膽小,淑雨又被太後罩著,進狀元府做妾的概率可比六月飄雪的概率還低。
見陶薇不應聲隻盯著樓上姑娘猛看,少年內心抖了抖,都說江湖人性格怪異,虧眼前女子還長了一張好相貌,難不成……
“若是姑娘有看中的……姑娘,和小的說一聲,我馬上……”
“去去去,誰說我要的是姑娘了!”陶薇瞪了他一眼,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子,想了想又換了一張銀票塞到少年手中,“弄一桌酒菜,還有把你們這裏話最多的人弄過來,不拘男女老少是否美貌,本姑娘無聊,就想找個人說說話。”
生怕少年不懂,陶薇走了兩步又退回來,對還來不及換表情的少年低聲叮囑,“找的那個人,最好能知道點市井趣事,小道消息什麼的那就最好不過了,比如哪家突然出現了個美人啊,或者哪裏突然冒出來個醜人什麼的,本姑娘對這些比較感興趣!”
經旱野一役,“雲王”歿了,雲王妃劉雲裳也在戰亂中失蹤,臨霜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隻可惜偌大個府邸,竟成了無主死宅,臨霜撫摸著雲王府那道緊閉的朱紅大門,有些感歎,當初自己親自選的金絲楠木,水不浸、蚊不穴,即便無人料理,依舊光鮮氣派。
昔日的榮光猶如南柯一夢,那些揮金如土的日子,到此刻再去回想,竟沒有在記憶中留下多少痕跡,用名貴的珠玉綾羅堆積而成的華麗,恰如孩童手中的積木,說到底,都不過是打發無聊的消遣。
直到那個女子從天而降,穿著簡單樸素的衣裳,素麵朝天,身上帶著一股五文錢一兩的桂花油香味,精明又迷糊,真性真情,對楚雲止這張迷人的麵皮沒有絲毫動容,看自己的眼神竟暗含著一絲鄙夷。
他唇角一揚,好似發現了新的樂趣,溫柔富貴鄉中放浪形骸,彼此虛情假意的客套和翻臉無情的手段早已讓他乏味。
他是風華絕代的臨霜公子,會喜歡上她,自己也無法理解。
起初,或許隻是把她當作了排解無聊的消遣,後來,和她在一起彼此毫無城府的嬉笑怒罵,讓他有些動容,再後來……又因她對自己的一腔深情亂了心神?
人去樓空,她不在這裏,他便也不再屬於這裏,臨霜一笑,轉身毫無留戀地離開。
暖香塢的牌匾,如今已經換成了“醉仙樓”,店內一改楚雲止在時的風雅,紅香綠玉,平添幾分豔媚,臨霜發自內心鄙視這新主人的品味,唯一值得肯定的一點是,雖然易了主,倒是承襲了暖香塢的風格,不拘男女,承歡買笑,來去自由。
“醉仙樓”收了許多暖香塢舊日的倌兒姐兒,頂著一張“殷歌”的臉前去,隻怕會引起恐慌,因此臨霜特地換了一張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