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覺得我髒麼?”
“沒有,這個決計沒有。”
“我從小沒了父母,又是外地人,在這裏活不下去,幸好爹娘給了一張好麵孔,混跡青樓,實非我願。”花月容透過車窗的窗簾,望著車外疾馳而過的景色,悵然失落,又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我若說自己從不留客過夜,隻是唱曲陪酒,潔身自好,公子不定會信,但我確實是幹淨的。”
我微微有些動容,一個人心念堅定,潔身自好,固然很難,尤其是身在染缸般的環境下,依然能夠保持心底的一塊淨土,那就是難上加難,猶如老苟,世代屈身三十六旁門,卻心懷正義,不惜舍命,可敬可佩。
白馬附近都是通暢的大道,車馬又快又穩,跑了大概三四十裏,在白馬附近的一個小鎮子上停了下來。這是個普通小鎮,我刻意觀察了一番,並無異常。花月容叫阿虎看守車馬,帶著我去找譚婆。
譚婆家在小鎮極有名望,其實她們家裏平時極少會替人“問屍”,隻是靠著占卜為生,花月容紅透了煙月樓,多少人一擲千金,隻為一睹芳容,她很闊綽,以前來找譚婆卜卦,估計沒少給錢,和譚婆關係密切。
這一代的譚家譚婆估摸能有五十多歲的樣子,五官其實蠻好,隻不過長年累月和一些神叨叨的東西打交道,整個人看上去有點陰沉。花月容把我要問的事和譚婆說了,然後遞了一張銀票過去。
“大河裏的馬車?什麼樣的馬車?”
“瞧著很是老舊了,似乎是銅鑄的,拉車的馬,是陶馬。”花月容代我傳話,簡略和譚婆講了講我看見的那輛古銅馬車:“譚婆,勞煩你問問屍,把這輛馬車的由來弄清楚。”
“照你所說,那輛馬車是上了年月的老東西了,剛死在河裏的浮屍怎麼可能知道。”譚婆搖搖頭,不過她收了銀票,做事就很認真,收拾了一些東西,和我們一起出門:“跟你們走一趟。”
譚婆引路,阿虎駕車,我對這裏不熟,也不知道譚婆要到什麼地方去。馬車又跑了十幾裏,在河灘附近就走不動了,幾個人下車步行,走著走著,我大概就知道譚婆要帶我們去哪兒。
前麵不遠處,就是河道一個很大的轉彎,河灣曲曲折折,拖慢了水流,在緊鄰河道的地方,有一個水流極慢的河灣。大河裏都是泥沙,每到汛期,會從上遊衝下來一些東西,河裏的死屍隨波流到這個河灣,就可能因為水流的變化而停滯下來,經年累月,河灣下的泥沙裏,就隱埋著許多屍骨。這種地方在河灘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太少,民間的說法,這地方叫做積屍地。
譚婆在水灣邊駐足,取了些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她拿了一個很精巧的小銅球,銅球八麵八孔,頂端係著一根細線。譚婆又從油紙包裏取出和指甲蓋大小的黑乎乎的玩意兒,不知道是什麼,異香嫋嫋。
“譚婆,這是什麼?香的緊。”花月容真的很善解人意,似乎知道我對這東西一無所知,站在譚婆身後開口詢問。
“陰沉木裏煉出來的木香,比黃金都貴,一丈長的陰沉木裏,隻煉出這麼一點。”譚婆把這一小塊木香點燃了,放在八孔銅球中,拽著細線,將銅球慢慢沉在水裏。八孔銅球打造的巧奪天工,球中燃燒的木香絲絲縷縷順著孔洞朝外散去,但銅球外麵的河水,卻一滴都滲不到球裏。
“譚婆,這是做什麼?”
“釣屍。”譚婆把細線牽引的銅球一點點的沉到了河灣的最深處,頭也不回的對我們說道:“你問的那輛甚麼古銅馬車,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東西了,要釣一具同樣上了年月的屍骨,才能問出些端倪。”
燃著木香的八孔銅球沉入水中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譚婆手裏的細線,突然就和魚線一樣輕輕的顫動了幾下。譚婆不慌不忙,慢慢的把細線一點點的又收回來。
細線所牽引的八孔銅球,被譚婆慢慢的收回,當銅球離開水麵的時候,我和花月容幾乎同時看到一具已然黃中透黑的完整的骨架,像是被銅球吸引,也跟著浮到了水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