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熙微露,雲紗嘟囔著醒來:
“咦,我昨晚還以為你薰了香,但今早,怎麼這香還沒散呢?”
我本睡不沉,她輕語間,我的鼻端也縈繞著淡淡的香氣,似麝非蘭,如同昨晚錦盒中的香味一樣。
素手撫上臍上,那顆藥丸仍在,心底隱隱知道,景王的用意,黛眉顰了一下,旋即鬆開。
即如此,又豈是我能抗得的。
隻是,心中,卻著實不願意的。
且過一日,是一日吧。
十日,在後宮,不過如白駒過隙。
每日間,都是一樣的差使,我想,很多宮女,就是這樣在日複一日間,磨滅所有期待,逐漸老去,白發兩忘。
而我呢,從後妃到宮女,心路,縱有不適,但,活著,終是好的。
第九日晚上,雲紗在宮門當值,不到卯時,是不會交差回來的。
明日,本是輪到我當值,可,小德子借了老嬤嬤得恩準出宮探親的因由,重新命月琳排了班,月琳礙著他是順公公的門生,也不便發作,如此,明日,我倒是得了一天的閑差,在辰時前,掃完中庭,即可卸差回屋。
一個人歇著實是無聊,我才吹滅蠟燭,準備睡下,小德子輕叩門響:
“姑娘睡下了嗎?”
我複點了蠟燭,起身開門:
“剛準備歇下,德公公有何吩咐?”
“這是景王命咱家給姑娘的,明晚,切記換上。”
我伸手接過,是一個包裹,裏麵沉甸甸的,略有些份量,想是衣物之類。
“姑娘,可會唱曲?”
“幼時曾學過些許音律,不知德公公要墨瞳唱何曲?”
他一笑,將一張紙一並遞給我:
“這上麵有譜和詞,明日姑娘往傾霽宮,照著上麵的,唱來便可。”
我應聲接了,他又轉身消失在夜深處。
第二日,正是承明十八年五月初三。
我卸值下來,方打開那張紙,紙上寫的,是一首宮怨的詞譜,描述的,無非是宮妃長久得不到帝王垂戀的思鬱之情。
出身南越上卿之家,雖不能稱精於音律,但也略知一二。隻是,輕吟這詞曲,心裏,恍恍然的,還是會有所觸動,曾經,身為棄妃的兩年,難道,我真的,對帝君之恩,沒有一絲的期盼嗎?
可,即便再有所期盼,在這兩年中,也早蹉跎掉所有曾經初進宮時的希冀。
細細記下,隨後,才打開包裹,裏麵,安靜地躺著,一件白色紗裙,並一枝簪子,簪子應是純銀製成,與紗裙一樣,並無多大的特別之處,
我將一切收好,已是晚膳時分,宮女紫燕敲了下虛掩的屋門,我起身上前,她站在那邊,卻並不進來:
“今日月琳姐姐身體不適,臨時抽了雲紗到前殿連值晚差,順公公吩咐,明早你去代值前殿的差,可記下了,申時前,必須到前殿候著,若晚了,可不止一頓板子的事。”
她是昭陽宮資曆深的宮女,平日裏,架子也是端得比一般的宮女要大,我唯唯應了,她返身前,皺起娥眉,道:
“別薰這麼香,萬歲爺素來忌諱這種豔香,你可仔細著了!”
說罷,並不正眼瞧我,擰身離去。
我淡淡地笑著,今晚,雲紗是不會回來了,這倒也免得我出去驚到她。
聽更漏響時,我已換上白裙,青絲綰了一個如意髻,僅插那一支簪子。
如此平淡無奇的裝扮,我並不明白景王的用意是什麼。
可,他即讓小德子單獨拿來,定是有深意的。
吹熄蠟燭,並不提宮燈,從昭陽宮的後角門出去,小德子早在那邊候著,見是我,抿嘴一笑:
“姑娘今晚這麼一打扮,果然是好的。”
說著,用手替我正了下簪,我略顰眉,輕側頭避過,他也不惱,隻叮嚀了一句:
“唱完曲子,醜時前一定要回來,咱家在這,替姑娘隻守到醜時。”
我頷首,他已替我開了角門,深夜的後宮,是我所不熟悉的,白日的甬道,在此時,宛如迷宮一般,鋪天蓋地的,僅是那紅牆圍就的一方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