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小姐倆是咋回事兒,這麼不聽話,大人越是告訴你們不要去老陽坡你們越去。這下好了,看完死人你們老實了……”麵對母親暴跳如雷、喋喋不休的訓斥,我和怡敏低下頭,一言不發的靠著大櫃一動不動。
“哇……”突然,妹妹應著母親的責罵聲大哭起來。
父親“啪啪”磕著煙袋裏麵的煙灰,接過母親的話鋒:“豔芳,算了,去都去了,說孩子有啥用呀?再說,這也怨不了孩子,這水泉溝總共巴掌大的地兒,你說讓孩子上哪玩吧!要怪就怪中國人太窩囊了,要是不讓日本人占了咱們熱河,日本人咋會跑到老陽坡殺人。這隻是個開頭,以後這種事情還多著呢!不信等著瞧吧!”
母親抱起妹妹,驚訝的看著父親。“啊~,還要殺人?桂祥,這是真的嗎?離家這麼近,以後出出進進的可咋弄,豈不是天天看死人呀!”
父親搖著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鬼才知道咋弄呢!聽天由命唄!這離承德監獄才四裏多路,不來這殺人去哪殺?這都是日本人給逼的,別怪孩子。原來啊,我和大青、大誠他們還商量著,想把老陽坡那二十多畝地全都開出來種成糧食,要是趕上年頭好,打一場兒就夠咱們水泉溝的人吃上好幾個月的。媽的,這回可好,竟然成了日本人的殺人場了,殺的還全都是我們中國人,多他媽的窩火兒呀!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咱們家的那些親戚還不知道都啥樣了呢!現在日本人到處橫行,也不敢出門兒,快把人急死了。桂寶那個酒館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日本人搶占了,這個缺德的玩意兒,也不死回來看看。”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父親罵人,看著他焦急無奈的表情,我們都沉默起來,屋裏的空氣也在瞬間凝固了。
“汪……”幾聲犬吠打破了不知沉默多久的我們,父親“騰”的一下從炕上坐起,大哥先跨步出門,驚喜的大聲喊道:“大姑夫,你咋來了?快點兒進屋,我爸剛還念叨你呢!”
“哈哈,我的傻大侄子,大姑夫咋不能來呀?”說話間,已經抬腿進了屋。
“百柱,你們都沒事兒吧!你大哥看不見你們,急的心裏都快長草了。”
“別聽你嫂子的,快坐下說話。大妹夫,這麼遠的道,日本人又這麼張狂,你咋大白天就跑過來啦?”
“哥,我不是也急的兒慌嘛!桂文天天在家念叼你們和桂寶他們,你們這離日本人太近了。桂寶就更不用說了,天天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轉悠,太不讓人放心了。桂文說讓你們全上我們家去,好歹離的遠點兒,大夥都在一塊兒,出個事兒啥的也好有個照應。”
大哥端了一碗涼水遞到大姑夫麵前,笑嘻嘻的說:“大姑夫,我大姑她們都好嗎?”
老人接過碗一飲而盡,擦拭著嘴角的水滴,撫摸著大哥的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好啥好,還不是天天哭一鼻叫三綹的,天天擔心你們幾個。”
父親裝好一袋煙“吧噠吧噠”的抽了幾口。“百柱,去哪都沒用,日本人不是咱們老百姓,光著腳走路,也不趕馬車,他們開的是汽車。你從家走到水泉溝這要流一身汗,白天要用差不多一天的工夫,這還得說你腿腳快。可是,你再看看日本人的汽車軲轆呢?一天能打幾個來回,人家不會流點兒汗,說不定兩三袋煙還沒抽完,人家就已經到了。躲一時躲不了一世,我不想躲到哪去,要走就把怡山領走吧!他歲數大點兒,要是遇到個啥事兒,走個路爬個山都不用大人背了。怡江還小,要真是日本人打過去追著屁股跑,他哪跑的動啊?到那個時候,你們誰也顧不了誰。怡敏也留下,老二家那兩孩子咱們先不用操心了,老二說送到他丈人家去了。回去跟桂文說一聲,該吃吃該喝喝,真讓日本人殺了也對的起自個兒啦!別省著肉不吃,留下也是給日本人。昨天晚上,日本人已經在老陽場殺死了不少,我估計少說也有二十多個人。大哥現在窮的叮當亂響,除了那匹馬,別的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他們要是想要,就全給他們。我這幾天都想過了,他們也難為不了我啥,大哥的胡子都一大把了,還怕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