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你的話,我都記住了,你的心意我也懂了。記得當年我與孫軍長他們在碾盤向群眾宣講過,要活下去,隻有甩老子、拋妻子、扔兒子、打鬼子、先救國、後治家,如果有活著的那一天,我一定回家找您。老姑保重,我這有五塊大洋和一些紙幣,我留一塊交黨費用,其餘的您拿著。”
“不不不,國友,你在外邊風餐露宿的,手裏頭沒錢哪行呀!我不是還沒停止教學嘛!怎麼說他們也得給點吃飯錢,你老姑夫的也照常給,夠用了,還是你留下吧!”
“老姑,這錢你說啥都要拿著,你們老師的情況我都知道,三五個月不給工錢是常事兒。眼瞅著天兒就冷了,一到冬天,冰冷的屋子伸不出手,怡江他們咋看書寫字呀!我一個革命同誌,奔赴前線之後,整天不是鑽樹林就是進山溝,就是拿著錢也沒有地方花。再說了,路上的哨卡出出入入都要搜身,萬一讓他們給搜出來,不光會沒收了我的錢,還會給我定個經濟犯抓走,反而麻煩,還不如留在家裏添點燈油錢。雖然說日本人發電了,但是,他們主要給電的全是爪牙的狗窩,咱們平民百姓也根本用不起呀!”姐夫的真誠和執著,讓姑母啞口無言,點點頭接過大洋。
漆黑的房間裏靜的出奇,連我自己的呼吸聲都能清楚的聽到。麵對孤寂,我開始不再恐懼,是冥冥之中的英傑袒佑著我的脆弱,幫我驅敢著恐懼。麵對饑餓我不再怨天憂人,是人圈中發黴的高梁麵讓我倍感幸福。麵對充滿無數鄙視的學校我不再厭棄,是人圈中的孩童用嫉妒的眼神凝視著我。我不在討厭這個肮髒的世界,甚至開始有了一絲的眷戀。借助從窗棱的棱口照耀進的夜光,我悄悄的抓起上衣,走出這間到處都彌漫著我自己氣息的房間。皎潔的月亮,群星璀璨,眼望著浩瀚無垠的天空,詩仙李白不禁闖入了我的心頭。“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我歌月徘徊,我舞夜淩亂。醒時同交歡,醒後各分散。怡江,李白是盛唐時期的詩人,沒有戰爭,所以比較積極、樂觀向上,豪放又豁達。而詩聖杜甫是晚唐詩人,自己的小兒子在嚴寒中被凍死,所以比較悲觀。”
“老姑,我吵到你了吧!”
“沒事兒,老姑也睡不著,正好咱們娘倆到書房坐會兒,別在門口這吵醒了你二姐她們。”
“嗯,出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呢!”我搖頭歎息著,隨姑母進了書房。
“怡江,告訴老姑,是不是想家啦?”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著,出來透口氣。”
姑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生活在這個時代,誰不憋氣呀!咱們張家,以前雖然不是達官顯貴,可是在這熱河境內也是有頭有臉兒的人家。從你爺爺去逝之後,加上該死的侵略者踐踏著我們的家園,那些富甲一方的商儒紛紛棄家逃命,你老姑父曾經也動過這樣的念頭,要不是我反對,現在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比起你姐夫描述的那些百姓,咱們還是非常幸運的。雖然說有這麼多的狗漢奸和日本人欺負咱們,挨幾下鞭子遭個白眼都能忍耐,但是,前途堪憂啊!老姑是一個失敗的文人,白白浪費了你爺爺教誨我這麼多年,你可別再丟咱們張家的臉,哪怕所有的人都死了。”
“老姑,你說咱們家的親戚,還會聚集到一起嗎?”
“這可難嘍!日本人根本就是屠夫,他們以殺人為榮,以虐待為樂。老姑也沒有能力管那麼多了,按說怡靜也該上學了,可是老姑根本無能為力。怡山背進離鄉,好歹有你大姑,怡偉和怡強是被逼無奈。我們的國家變的四分五裂,家庭也是四分五裂,這是命運的捉弄,還是上天的懲罰,你老姑父已經好長時間音訊全無了,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你答應老姑,如果老姑有一天也慘遭不測,你一定想方設法的活下去,記住我們大家的重托。”看著姑母惶惶不安的神情,還有言語中的閃爍,我不知道她再向我暗示什麼,難道她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已經預感到不祥的事情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