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嘈雜的聲音響徹在我的周圍,鑽心的疼痛繞著頭部久久不去。“醒了,醒了,你們快看,他沒事兒。”粗重笨憨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仔細回憶著熟悉的人群,也無法確定他是誰。我隻有吃力的轉動著頭顱,忍著疼痛瞟視站在我頭頂的人。花白的頭發顯得異常的蒼老,溝壑縱橫的臉上布滿了無限的蒼桑。“怡江,你沒事兒吧!”
“我不要緊,大爺,我這是在哪?看見我二姐和我小妹沒有?”
老人嗬嗬一笑。“丟不了,你安心的躺著吧!這是大爺家,你忘了大爺嗎?”我揉著雙眼,仔細的端詳這位慈眉善目的長者,腦海中搜尋不出一絲熟悉的痕跡,不禁輕輕搖了搖頭。“不急,你慢慢想想,大爺老的不像樣子,你當然認不出來。這不能怪你,你傷的不輕,腦袋正好撞在石頭上,血也流的不少,一定挺疼吧!”我掙紮的坐起身,老人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我。“怡江,不要逞能,傷筋凍骨一百天,你可別不當回事,快躺下吧!呆一小會兒,大爺給你盛碗稀粥喝。”老人的熱情,令我深深感動,端詳了許久仍然無法想起,這位親人般親切的長者到底是誰呢?
“嗬嗬,傻小子,別看了,想不起來就算了。我是你李大爺,還是上次在小南溝口淘井見得你最後一麵,現在算起來已經五六年了。你是越長越高大,大爺是越長越抽抽啦!”老人的哀怨讓我的臉“騰”的一下燒起來,清晰的一幕立即在麵前呈現。
激動又親切的心情溢於言表,凝望著如同親生父親一樣的長者,令我心潮澎湃,與無比的內疚齊擁而至。“大爺,我對不住你們呀!對不住我爸媽,您能告訴我,我們家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為什麼院牆、菜園子牆和窗戶框,倒塌的倒塌,壞的壞,我爸他們還在不在?”我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家裏的情況,心急如焚的向大爺拋出一連串的問題,急切的凝神著老人的表情。
然而,老人沒有立即回答我,隻是長長的歎息著,雙手不停的揉擦著幹癟的眼窩。過了許久,老人緩緩的側過身。“怡江,大爺要是說了,你可千萬別著急,聽見沒有?你爸他們早不在了,被一個姓李的特務全都給禍害死了。”
此話一出,老人悲傷的眼神注釋著我,他雙眼閃著淚花,我的心如刀絞一樣難受。“大爺,我爸他們都是咋死的,你能跟我說說嗎?”
“你爸被腦袋衝下吊在你們家外屋的門框上,活活被打死了。你媽上去救你爸,被李特務帶的人架到火堆活活給燒死了。”
聽著老人為我講述,我氣的咬牙切齒,除了自責和無奈,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那我小妹兒怡欣呢?”
“哎!她死的更慘,那個特務弄了一根韁繩綁在怡靜的小胳膊上,那頭拴在跨鬥子上,給活活的拖死了。老劉家的丫片上前想把怡靜救下來,那哪救的了呀!人家來了十多個人,又是槍又是刀的,結果怡欣沒被救下來,把她自己也搭上了。這個可憐的丫片也讓特務帶走了,現在是死是活還知道呢!現在咱們水泉溝也沒幾個人了,年輕力壯的已經全給抓走了,就剩下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有一年,從二十到五十歲的男人全給抓走了,哎!快絕後啦!事情已經貪上了,你也別太難過。怡江,大爺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可貪上這不講理的世道,誰也沒辦法,吃人不吐骨頭啊!不說別的,就說挨著老陽坡的那幾戶人家,狗天天往院子裏叼死人人頭、人手、人肝、人腸子,把大人都嚇的快死了,別說孩子啦!老鴣、狼群、綠豆蠅把天上地下都占遍了,把人吵的連覺都睡不著,慘,太慘啦!你爸讓你哥和你跑出去這就對了,不然,這會兒是死是活也不一定嘍!難過也沒用,就是這個世道。”樸實、坦誠、關愛、勸慰的話語,讓我越發感到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