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節(三)(1 / 1)

馬圈子被捕的抗日地下幹部趙福成腿上挨了一刺刀,仍然跑了出去。日寇在四天中,對被捕的居民輪番審訊二三次,用盡了所有的酷刑,但是仍然一無所得。2月12日(正月初八)早晨,敵人大聲地喊起來,別的村的每人給一碗粥喝,大帽峪的每人給兩碗粥喝,他們要回老家了。到了晚上,敵人把大帽峪被捕居民中的30多人用汽車押去興隆,剩下的30多人被趕到3個新挖的大坑邊沿,臉朝裏背朝外的跪下,爾後,日本人將事先準備的五六垛玉米秸燃著,大火衝天,映得地麵通明。他們又用刺刀蘸著事先準備好的涼水,撲上來照著30多個被捕居民的背部接連猛刺。頓時,熱血迸濺,腹破屍橫,慘不忍睹!接著,日本侵略者又在此地慘殺青杏溝、馬圈子、南溝等地同胞30多人。

一夜之間,這幫日本屠夫就殺害了70多人,在日本侵略者的屠殺之下,隻有楊茂林一個死裏逃生。那是眾人出部落西大門下土坎的時候,楊茂林乘日本鬼子去北道站崗的機會,猛地向南跑去。一個特務在後麵緊追,向他頭上打了兩棍子,又放了一槍,他左肩膀中彈,仍然跑上南山,從而獲得重生。如果不是他憑著毅力逃出這場浩劫,那麼,這次慘案就被日本侵略者遮掩住了,他是平民的英雄。

次日,日本侵略者將在蘭旗營關押的群眾全部送往興隆,或繼續殺害,或者送往東北。大帽峪部落的居民,這次死在蘭旗營和外地的人,共計69人,有9戶人家被殺絕,30戶人家死去了男人,因此,成了“寡婦莊”。慘案後,日寇和特務到該部落刑訊逼供致死8人。由於慘案發生之後,沒有男人,部落居民患病、饑餓、寒冷而死的又有62人。從這次慘案到日本投降的兩年多時間,大帽峪共計死亡139人,占這個村莊原來總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七,幸存下來的隻有老弱病殘,總共102人。

“寡婦莊”這個詞,不僅銘刻著民國三十一年前大帽峪和蘭旗營,也是一篇血淚斑斑的曆史,記載著興隆縣人民蒙受13年之久的千古奇劫!念泉,老叔有一個遺願,趁著意識清醒,記憶力還沒有退縮的時候,想用盡殘生走完沒有去過的無人區,老叔留下來的走訪筆記和手紮,在我百年之後捐獻給政府。如果有能力就複著一遍,作為咱們張家後世子孫的傳家寶,以示警醒。”念泉默默的麵對著我們,但是,淚水早已經浸滿了雙眼。

美麗的夕陽映照著晚霞,占紅倚偎在舒服的汽車座椅上,一個高大的北方女人此時卷縮在碩大的座椅上是那樣的渺小,徐徐的晚風吹拂在滿頭銀發上,挑起幾絲淩亂。“老叔,如果有機會,侄子會將您一生的心血印刷成書籍,讓我們的子孫永遠記住這些。我知道,這不僅是您的嘔心瀝血之作,也包含著爺爺他們的屈辱,應該讓這些文字成作為咱們張家的家訓,凡是張姓子孫都要熟記。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家啦!”

占紅坐起身,向車窗後探視了一陣後,點點頭。“走吧!我餓了,怡江,你也餓了吧?”眺望著美麗的大自然,我們坐在汽車裏奔馳,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仿佛隻是沙塵中的一栗而已。

半個月後,表姐占紅因病離開人世。這個經曆了戰爭磨難的摧殘,幸存的生活到今天,是幸福還是苦難?安靜詳和的臉上,沒有痛苦的掙紮,沒有了歲月的蒼桑,更沒有麵對死亡之前的不安和恐懼,坦然的閉上了雙眼。“老叔,我給寶柱打個電話吧!讓他明天坐火車回來給我媽送終,他奶奶生前最疼愛的就是寶柱。”

坐在已經陰陽相隔的占紅麵前,孤獨肆無忌憚的捶打著我的身心。看著分別的親人,沒有絲毫的悲傷,隻是心靈深處有太多太的眷戀,也許是天堂的大哥在招喚?也許是姑母們太過想念?也許是大侄兒太過孤單?還是這個飽經風霜的女人,自覺已經完成了世間的夙願?這個相處幾十年的姐姐,今天安然自得的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我秉記著自己的誓言,沒有落淚,更沒有傷悲。“念泉,別驚擾孩子,亡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還要生活。寶柱要是傷心過度,怎麼完成學業?你母親她值得了,將她送回興隆縣朱家溝,讓她和家人好好團聚去吧!她陪了你半個多世紀,也該去陪陪你大哥和你爸他們爺兒倆啦!”念泉聽完,收起了手中的移動電話。

次日清晨,送葬的隊伍便向興隆縣朱家溝進發,除了幾個隨行的家人,沒有驚動任何人。天空中的繁星還沒有消失,一輛大大的麵包載著著占紅的屍體,緩緩駛出了承德市二六六醫院。一個風雨飄搖的女人,終於踏上了回歸故土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