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吱——轟隆!!”
南疆深夜,禁忌密林最深處,驟然一記清脆裂響,驚飛樹丫上休憩的夜鳥,隨即響起一聲尖銳撕戾的怨吼聲。需兩人合抱的百年老樹驟然居中斷折,成排倒下,驚飛不少飛禽走獸。而遠在山腳下的侗珂寨亦是燈火通明,一片雞飛狗跳,聖物被盜,驚動了一整寨的人。站在角樓上的寨主忽然感覺到了什麼,蹙眉看清遠處情況時,憂思更甚。
瀾滄山脈是南疆最原始的密林,毒蟲猛獸、山魈鬼魅、魍魎蠱怪也是最多的。夜濃悔深沉,好在月亮明亮浩圓,倒也照得四下一片清明,看得清地上砂礫。看著深山盡頭林鳥驚飛卻不敢落下的模樣,年邁的老寨主混濁的眼深陷在眼眶中,看著鬧成一片的村寨和遠處騰鬧的深夜密林,臉上皺紋都加深了許多。
今個怎麼這般不安呢?山脈深處這般鬧騰,莫不是驚動了什麼?
山腳下一排火把蜿蜒迅速,向著這片白日都無人願意踏足的禁地,憑借獵鷹的追蹤,追蹤盜走聖物的竊賊。漆黑的兜帽掩住蠱師蒼白陰森沒有一絲活人氣息的臉,僵硬統一的動作使他們看上去像是夜行的招魂幡。僵硬、拘謹、無聲的動作也泄露了每個人深藏的,那種不用言傳的幹澀的緊張。
這片密林人跡罕至,不為其他原因,隻因山勢崎嶇蜿蜒,九轉十八彎。稍不留神就會迷失在入眼皆是相同的景物中,轉個彎都會迷路,困死在裏頭。即使是長年生活在山腳下的蠱師或者村寨中的居民也很少願意過分深入這座山脈,那份敬畏不僅是來自對於瀾神的尊敬,也是深知這片老林的可怖之處。
這樣的地形,瘴氣彙集不易散開,進入者很容易被瘴氣迷昏,被那些盤踞在枯死大樹上食人血肉的妖藤勒死吸幹身上養分。曾有人在稍微外圍砍斷一株稍小的妖藤,流出的汁液都是猩紅的,甚至有人說,在砍妖藤時,那玩意還會慘叫。
這般山魈鬼魅彙聚的地方,就算當地人,世代住在闌蒼山腳下的侗珂寨白日裏也甚少有人敢來,更遑論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雖然頭上圓月浩亮,在下麵尚可靠月亮分辨方向,可一旦進入密林,樹冠高茂,連縫都沒有,更遑論尋找方向。所以每一個出來的侗珂寨的蠱師都沿路灑下藥粉,用來標識來路,好找回去的路。
那端驚鬧飛鳥不敢落枝者,卻非山魈鬼魅,驟然倒下的濃密樹冠枝葉紛飛,衝出一輛馬車。一輛不可能出現在——這種狹隘陰森老林深處的奢華雕花馬車。衝的的馬車看似體型沉重,但拉車的白馬似乎沒有受到馬車重量的影響,奔跑的動作勁烈而恣意。
不像是在林中奔走,而像在廣袤的草原上奔馳,馬車拖拽落地的時候,除了驚飛掉落的枯葉之外,竟沒有在腐軟的地麵上拖出過深的痕跡。目測馬車的重量,不可能在這樣腐軟的地麵上行動自如,甚至車輪滾過時發出那種在青石板上行走的聲音。
但是,這輛來曆不明的馬車就是如此突兀的出現在了這種地方,沉重的車身甚至沒有陷下腐軟的泥土,輕而易舉的行過盤亙著無數樹根的老林,向黑霧所在的方向走去。
黑霧的另一端,負傷的殺手頑強的在林中竄逃,蠱毒越發嚴重的侵蝕他的神智,身體越來越僵硬。而身後的鷹嘯之聲卻越來越近。忽儞,一聲尖利的鷹嘯聲穿破瘴煙,疾馳而來。同一時間,細小物體破風之聲也隨後而至!
“嗆——”
狹長的唐刀在身後獵鷹銳爪抓近之際,錚吟一聲清脆的刀吟聲,斬破空氣擊退碧眼狠戾的獵鷹。
“撲哧哧——”
奈何蠱毒蝕身已重,縱使刀法狠戾,也沒能一刀將追擊的獵鷹斬殺,碧眼狠戾的牲畜靈敏的扇翅躲開。刀氣隻削下幾片紛飛的黑羽,去勢已窮的刀勢很難在防守隨後破風而至的暗器。叮當哧的數聲敲擊聲響,唐刀勉強擋出了幾隻蠱蟲銳利的獠牙,卻錯漏了幾隻。
突破了刀風織成的防護網,落在黑衣人身上時,黑色蠱蟲鋒利的口器霍霍而磨,下一刻咬上溫熱的身體,注射新一輪的蠱毒。
“唔——不好!”
掌風快速的掃掉身上的蠱蟲,林木也隨之發出沙沙的聲音。黑衣的蠱師接連不斷的從暗林深處竄出,停在不遠處,苗人特有的碧眼在陰影中,閃爍著陰森的冷光。仿佛注視死人一般,冷冰的注視著中間被包圍,仍在掙紮的異族殺手。
黑羽的碧眼獵鷹停在蠱師肩上,團團圍住空地上已然強弩之末的殺手,既沒有馬上上前也沒有退後,異族殺手也是拄著唐刀挺立在包圍圈中。煙金色的長發傾瀉數縷,遮遮掩掩那雙窮凶極戾的碧瞳,分毫不讓。
本來同承一色的眼眸,在黑夜中對視,擦出嗜血的火花,猶如狩獵的狼群一般各自虎視眈眈。耐心等待被圍在中間的那頭陷入絕境的孤狼,環峙的狼群沒有一絲的躁動。帶著狼特有的耐性環峙,等候獵物消耗最後一絲餘力,誓要咬碎對方的咽喉。
滯礙,沉默,靜而無聲,所有的呼吸都被壓製到了極限,仿佛隻要一個不慎,緊繃的弦就會斷開,引發無可預料的事。獵鷹的碧眼在昏暗中閃爍微弱的磷光,猶如暗林深處噬人的妖物。黑羽的牲畜對氣息感應尤為敏感,在極端壓抑之後爆發一聲銳利的鷹鳴,一觸即發的局麵轟然倒塌。刀光,在黑暗中瞬間劃過瑰麗的痕跡,震懾環峙的狼群。
“叮鈴鈴——”
倏然,在刀刃相接血肉橫飛的間隙中,不知名的深林深處,傳出一聲悠遠清脆的銅鈴晃擊聲。過於清脆的銅鈴聲響在混亂的戰局中,透著一股不尋常的異力,晃得人的心莫名的發慌。鈴聲餘韻威懾對戰的雙方,在短兵相接過後各自震退,神色莫名。
黑衣的蠱師們手上的彎刀不受控製的發出細微的顫栗,獵鷹更是受驚一般長鳴不已,煽動的翅膀拍落根根黑羽。不明所以的異族殺手在察覺到蠱師的異樣之後,更為握緊了手中的刀,殺手天生對於危機的感知告訴他,迫近之物將遠比這群蠱師危險!
有什麼?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雕花馬車?南疆……你確定是鬼醫·玉塵煙所坐的那輛馬車嗎?”
煙雨朦朧的雅致別舍內,裹著柔軟厚實的白色狐裘的青年,白皙幹淨的手拿著一張印染水墨山水的花簽,神色有一絲不解的問對麵,那個坐在竹簾後,窈窕婀娜的身姿。銅金鏤花的香爐溢出香雅清冷的薄煙,輕巧的竹簾描繪了秦淮煙雨畫卷,十裏煙波盡成畫卷,任人欣賞。
“呼……”竹簾後的人呼出一口薄煙,紅唇噙著鑲嵌淡綠色瑪瑙的白玉煙杆,媚眼如絲,“啊拉,確定是鬼醫無疑。”竹簾後的女子姿態俏媚橫生的托著小巧的下顎,睨了竹簾外的青年,“這個世上,也隻有她才能讓雪域聖物——雪山之巔的精靈,白欻為她駕車。”
“……南疆,嗯?”
“疑問她為什麼是去南疆而不是直接來秦淮?離七月之約不剩半個月,南疆離秦淮甚遠。就算有白欻那樣日行千裏的神駒,往來一趟也是不可能的,她會趕不上七月之約,你是這樣想的吧,還珠樓的——楚樓主。”
一手支鄂一手玩轉昂貴的煙杆,吹煙小築的主人語氣帶著慵懶和低啞的鼻音,仿佛午睡剛醒的紫貂,戲謔的說出對方沒有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