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你以為羅智中的心很幹淨?(2 / 3)

皺眉,我上前去一把抓住酒瓶:“你不也大半夜不睡嗎。”

倒是配合著鬆開了酒瓶,周唯粗著舌頭說:“我,我跟你能一樣嘛,我又不用擔心明天早上起不來去搬磚兒,像我這樣的有錢人就該夜夜笙歌。”

把酒隨便找了個地方一放,我扯他:“行行行,我知道你很有錢了行吧,下來。你丫的喝多了,別等會摔下來,把你摔成個二百五。”

幼稚得要命,周唯這廝忽然用手抓住欄杆:“我就不下,劉多安你快去睡覺別打擾我看風景咯。”

轉過頭去背對著我,周唯的聲音突兀變得無盡深沉起來:“深圳的夜色多漂亮啊,可是總有人看不見這些漂亮,也總有人在扼殺這些漂亮。”

心嗖嗖往下沉,我聲音放輕了些:“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睡不著,搞搞樂子。”他原本偉岸的肩膀,在皎潔月色的衝刷洗滌下似乎纖瘦得一擊可破,他聲音更沉:“劉多安你去睡咯,去吧去吧。”

不再遲疑,我用腳勾來一旁的椅子踩上往上一彈,坐穩之後我伸手把周唯的臉掰過來與我麵對麵:“你心情不好呐?給我說說?”

眼睛微微瞌起又睜開,周唯目光略微渙散著在我身上飄蕩幾秒,他用手搓著額頭:“回去睡覺,劉多安你趕緊睡覺去。我收拾收拾自己,馬上也睡咯。”

看他哪裏有半點要去睡覺的意思,他估計怕我擱這裏跟他瞎掰掰,搞到我休息不好吧。這丫嘴上雖不愛饒人,但本質上還是體貼的。

一動不動,我說:“年輕,身強力壯,睡幾個小時了我精神好得很,暫時睡不著,聊聊唄。”

他不說話,我於是小心翼翼朝他挪過去靠近他一些,我開始主動進擊:“是不是今天見到周天權,影響你心情了?”

抿著嘴低垂著臉一陣,周唯伸手去摸陽台邊緣處那些白色的灰,過了好一會他再開腔,聲音裏分明多了一縷陰鬱愁緒:“我夢見我爸了。兩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夢見他。”

像是被什麼梗在心口堵得慌,盡管我翻來覆去地為難著自己的腦細胞,可它們卻如同暫時被混沌所覆蓋著創造不出稍微恰當一些的安慰話,我最終隻能把自己靜默成一截雕塑,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重重的吸氣呼氣,這一刻他對這種無關痛癢小動作的熱衷超乎我的想象,周唯彈著手上沾上的零星白灰,他的聲調裏多了層層霧靄:“我夢見他坐在他去世前坐著的那張沙發上,他一臉平靜看著我,我與他說話,我不斷與他說話,他隻是微笑著不說話,我問他為什麼要吃下那麼多安眠藥,我質問他作出這樣的抉擇時有沒有想過我,我很大聲很憤怒質問他,他還是沒回答我,他笑著笑著,就不見了。他就不見了。”

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上次周唯說起他爸去世的事,他當時隻是語焉不詳的說他去世了三個小時才被家人發現,我當時還以為是急症的緣故,不想卻是周唯爸自行選擇結束了生命。

即使無數次在網絡上看到過關於自殺之類的新聞,可我一向覺得這事離我的生活遙不可及,於是此刻的觸手可碰,讓我的心裏一陣陣陰寒。

再看著周唯,我竟像是忽然長了一雙能穿梭過去的眼睛,我仿佛看到兩年前的他麵對著至親的決絕遠走時匍匐的一路悲慟與孤獨。這一次我並非是因著同病相憐作祟,我隻是純粹的那麼想抱抱他,我把手舉出去,一把將他重重攬住。

嫻熟而自然地將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周唯把大半的力道壓著我,他的聲音也因為湊近我耳朵而變得更清晰:“劉多安,其實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如果當初我不是顧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氣接不上來,周唯停頓了十來秒才繼續說:“如果當初我不是隻顧著自己怎麼高興怎麼來,我能多留心我爸,我哪怕對他多一些的關心,我或者就可以發現他其實患上了抑鬱症,我就可以發現他一直沒吃心理醫生給他開的抗抑鬱藥,又或者我發現了他的病,我一直顧著他逗他開心,開導他引導他,或者他根本就走不到那一步。作為他的兒子,我被他悉心護著二十多年,他在世的日子裏我從來不需要知道人心險惡也不用知道這個社會有著太多醜陋橫行,他把大半輩子的心血傾注在我的身上,他把他大半的人生都用來給我遮風擋雨啊,可我什麼都沒有回報他,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回報他。就連…..就連他臨終前,我都讓他走這孤獨的一路。”

我很想自己能信手拈來一籮筐很厲害很湊效的安慰人的話,可是我一張嘴卻是詞窮,我再想想這個時候的他或者不需要那些老生常談的大道理,他傾述的熱情如此膨脹,我更應該做的事是靜默著傾聽。所以我隻是加重力道擁著他,一言不發。

果真如我所料,周唯壓根不需要我的任何回應,他完全沉湎著揮灑著:“劉多安啊,這兩年我隻要想到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從臉色紅潤變成麵如紙灰,他的身體從溫熱變成冷冰刺骨這些現實,我就會像被人扼住喉嚨沒法喘氣那般難受。我也不好意思把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快樂。因為我隻要稍微高興那麼一丁點,我就會想起他的落寞和孤獨,然後我又深陷到自責的旋渦裏麵不能自拔。我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活著,我還能怎麼樣啊,劉多安我還能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