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說無法預見未來讓我無從躲避前方的禍災重重,這是弊端,那麼無法預知將來也讓我得以安享眼前平靜。
時間還時常踩碎夜幕爬上來又跌下去,周而複始。一轉眼,就從潮濕氣惹得人生無可戀的料峭寒春,默默走到熱烈的酷夏,走得一路繁花似錦,也時常伴著夏雨連綿。
這天早上,已經下了一整個星期的雨終於有停下來的跡象,快要被這雨天悶得長出黴球的我揣了把小花傘出門,我嫻熟的把掛在門栓上還冒著熱氣的早餐和鮮翠欲滴的花兒扔掉,拍拍手走了出去。
不滿足小區裏被綠樹環繞遮擋掉大半的太陽,我從小區轉悠著跑到地鐵站那邊吃了豆漿和牛腩麵,眼看著太陽變得鮮朗,我想這大好周末的就回家去看電視多少有些浪費人生,我就撐開傘稍稍擋了擋太陽,然後沿著地鐵站朝前麵那條街慢慢走。
還早,平常時候分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人跡稀疏,寂寥的風從四麵八方吹拂而來,空氣裏夾著繁花綠草的香氣,愜意漫上我的心口,我禁不住把腳步放得更緩慢,我伸手出去想要抓一抓旁邊樹葉上麵的淺淺露珠,我還想到我不管工作再忙,下個星期天氣要還是這麼好,我打死都要出去外麵徒步一趟好呼吸更新鮮的空氣。
我甚至已經開始在腦海裏麵翻騰物色著活動地點。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在渾然不知中已經朝我伸出可怕的獠牙,正要將我徹底吞噬。
我還沉湎在美好的想象裏麵不能自拔,就在這時我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急躁的驚呼:“劉多安,你快躲開啊!”
一個激靈,我明明想要趕緊遵從那個聲音的指揮跑得遠遠的,可我就像是被鬼戳了定身術似的,我雙腳遲滯了三兩秒,才抬起來
已經遲了。
旁邊那塊每到夜幕降臨,總是閃爍著絢爛五彩燈斑斕了一整夜的廣告牌,它燦爛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竟然選在今天油盡燈枯,它瘋了一般不管不顧的朝著我站著的方向狠狠的摔倒下來。
我無法在半秒之內跑出六七米的佳績,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蒙套著堅硬生冷鐵皮的鐵架子,如同洪水猛獸般逼近我。
我想我今天是必死無疑了。
大腦一片空白,我視線似乎也被恐懼扣殺去掉大半,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我口幹舌燥根本無法發出什麼聲音來,我就這樣以特別淩亂的狀態迎接著死亡的到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兀有團黑影像一陣風似的朝我撲過來,有兩條粗壯結實的手臂把我的頭徹徹底底團進去,我眼前一黑,然後我被巨大的衝擊力衝撞摔倒在地。
我正好是倒在人行道旁邊那一壟壟的草地上,被軟綿綿的草兒緩掉大部分衝擊力,我也就隻感覺到摜在地上那一刻的肝膽顫撞,痛還是痛的,但是那些痛來得也快去得也快,我暈乎幾秒回過神來,我終於感覺到剛剛死死團著我的雙臂,就像泄氣的氣球般軟綿綿鬆開去。
就像是被什麼蟄了一下,我身體僵了一下,靈魂才渾然遊蕩重新歸位,我顧不上爬起來,我貼著草地匍匐著扭轉過身來,周唯的臉就這樣以讓我措不及防的姿態躍入我眼簾中。
他那張曾經輪廓分明很是鮮活靈動的臉,此刻蒼白如灰,煞白如紙,他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合起來,但是裏麵已經有淺淺散瞳的狀態。
即使在剛剛那一刻,在我快要死於非命的那一刻,我確實是深深的恐懼著,可那些恐懼還不至於淩駕掉所有,也不至於抹殺掉我所有的思維和冷靜,但在此時此刻它終於完完整整的打敗了我。
再也無法把這些年以來一直根植在我骨子裏麵的不慌不忙遊刃有餘好生使用,我瘋了似的跪在地上伸手就去掰蓋在周唯身上的廣告貼牌,我還沒掰動眼淚就不斷往下掉了:“周唯,你撐著點,你給我撐著點,我現在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搬開,我馬上就把它們搬開。你又沒被砸中腦子,你不能裝死,你眼睛不要閉上,你馬上給我睜開眼睛啊,你不要故意裝著傷很重的樣子,你不能再那麼幼稚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