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我鼻子嗅到血腥味的同時,我的雙手也徹底摸到那些淋漓著從溫熱變作冰冷的血,它們在我雙掌上張牙舞爪觸目驚心,我被這一片紅刺得雙眸發熱,我終於看到在周唯的後背上,插入了一根尖細的鋼管,他身上的血還從那個小小的缺口邊緣淳淳而歡暢的冒出來。
這樣的畫麵實在過於慘烈,它比讓我去死更容易勾起我的瘋狂,我一隻手重重撇過去團住四周,我看著我的指縫很快被鮮血漫透,我猛的抬起頭來眼神四處掃射,我看到四周已經慢慢圍起來正在竊竊私語的人群,我的眼神渙散著衝著他們扯著尖嗓:“誰幫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啊,誰幫我救救他啊,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誰幫我救救他。”
不知道是因為我哭得太慘,還是今天圍觀著的人群有願意帶頭的熱心人,終於有幾個男人相互遲疑對視著上前來,盡管他們並未能徹底抬起那個沉甸甸的鐵架子,但受他們感染越來越多的人參與當中,周唯終於被人七手八腳的抬了出來。
與此同時,救護車呼嘯而至,一眾醫護人員給周唯做完最簡單的護理將他放到擔架抬到救護車上,我如同行屍走肉般爬到車上,我還沒坐穩就用沾滿血跡的手扯住旁邊醫生的大褂:“醫生你要救活他啊,多少錢我都付,你真的要救活他啊,他還不到三十歲,他的日子還過沒一半,你一定要救活他啊。”
用手抖了抖自己的工衣,那個醫生暗示我鬆手之後,他或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麵,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小姐你冷靜一點,我們會盡我們所能去搶救任何一個患者的生命健康。”
停了停,他又問:“請問小姐和患者是什麼關係,是家屬嗎?還是朋友?”
我心口梗著一萬公頃的黃連,苦澀刺破咽喉,我含著嗓子:“我是他前妻。”
臉上神情如初,這個醫生淡淡說:“哦,那能不能麻煩你這邊想辦法聯係到患者家屬。患者後背被鋼條穿刺,有大出血跡象,一切情況未明,搶救過程裏什麼情況都可能出現,需要家屬做決斷的地方也很多,家屬不到,可能會影響搶救進程。”
渾身還是哆嗦得厲害,我抿著唇竭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不斷攪動著空白一片的大腦一陣,我把電話撥給了鄧君影。
這陣子我時常和鄧君影約一塊吃飯逛街,她一接到我電話,就笑嘻嘻的:“怎麼,劉多安你一早打來,是想請我吃飯還是想我請你吃飯了?”
我想要保持聲音平穩,話到嘴邊卻是顫得厲害:“鄧君影,周唯….他….他現在被送到北大醫院搶救,我沒他家裏人的聯係方式,你能不能聯係一下?”
那頭靜默幾秒,鄧君影氣息急促起來:“你不要急,穩住,你先和他過去,剩下的我來。”
電話在那頭掛掉了。
車還在疾疾往前飛奔,在這過程中周唯幾次情況不太好,那一眾醫護人員將我隔離在外,我心急火燎又無可奈何,這短短的一路煎熬仿若幾個世紀那般漫長。
周唯終於被推進了急救室。
而不知是用什麼力量支撐著我,跑上跑下好幾趟,把一些必不可少的流程走了個遍。
忙碌著還好,當我靜下來,獨自一人坐在寥落的搶救室門前走廊,鋪天蓋地的恐懼感又來造訪,我太害怕周唯就此死去,我捏著拳頭把所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神,全在心裏麵默念了一遍。
多可悲。
我現在真真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的最典型反麵教材,我太鄙視這樣的自己,然而我真正鄙視的不是這個成功違背無神論教條的自己,我更多是痛恨自己平常怎麼就不多付出一些虔誠,這樣那些無所不能的神,才更容易對我生出憐憫,給我創造出一個周唯安然無恙大步跨過的奇跡。
我也終於在此時此刻直麵到內心那個真正的自己,原來我即使對他還抱著暫時無法消磨掉的怨恨,即使我已經無法和他在牽手擁抱親吻互相懟紅塵作伴瀟瀟灑灑,我還是願意看到他在我隔岸的對麵,安定平寧健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