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謝薇剛邁開半個步子,她又收了收動作,她視線從周進陽那裏輾轉移動到我身上,她語氣略有發虛:“多安你也累了,你要一起走嗎?”
哪怕此時此刻我仍然認為我該挨打,但我深知不管謝薇如何扯出一個花般理由,她都沒有打我的立場和資格,隻是我所有重心都壓在周唯的安危身上,我無心與她計較對錯更懶得再浪費精力敷衍她。
我於是沉默以對。
而氣氛還沒來得及尷尬到難舍難分,周進陽就挽了一把:“劉多安她還不能走。”
周進陽的語氣裏麵,還是沒有多餘情緒更迭,我是聽不出來他是不是蘊含著針對還是別的意味,謝薇似乎也是一樣,她有些訕然:“好,那我知道了。爺爺,我先走了。”
不知他到底在盤算著什麼,謝薇前腳一走,周進陽又是如法炮製的把鄧君影也弄走了,一轉眼過道又重回寂寥空曠,隻有我和周進陽以及戴良輝沉默相對。
氣氛僵持一陣,周進陽揚起臉來,他朝我斜睨過來:“劉小姐,你若是想走,你也可以走了。今天這事,不管小唯後麵該是承受何種結果,我都會把它視作是小唯還你當初救他的恩惠,那麼上次我小唯為劉小姐斷指的事,就當是給劉小姐與他在一起那一段不太愉快的旅程致歉,劉小姐你和小唯之間的恩怨也算是結算得清清楚楚,劉小姐你想走立馬可以走,我老頭子以人格擔保,之後不管小唯是什麼情況,我周家任何一人都不會去找劉小姐麻煩。”
雙手扣覆在臉上,我狠狠搓揉著發幹發澀的眼窩子,我再抖了抖狼狽四散著的頭發,我咬著唇角,還是沉默。
周進陽視線仍然持續落在我身上:“劉小姐,你若是出於愧疚留在此地,你大可不必。如我所說,你曾經奮不顧身救過小唯,即使你在施救過程中並未過多危急到生命,但你那個行動已然是把個人安危置身度外,小唯這次是還你人情,你不必對此抱有愧疚,你大方離開就是。”
盡管周進陽語氣不鹹不淡,可當中的壓迫意味究竟是越來越濃鬱,那陣仗大有將我逼到牆角無可反抗的意味,我沒有退路可去,抵擋不住我隻能直麵,我勉強調高眼神與周進陽保持平視:“周老先生,我想留在這裏,你不要趕我走,你趕我我也不會走。”
“劉小姐此前不是斬釘截鐵給我說,你與我小唯再無瓜葛?既然劉小姐和小唯已經關係全無,小唯也已經將欠劉小姐的情還了個清,劉小姐自是不必在留在這裏煎熬,劉小姐你這個時候應該找個環境優雅的地方,美美的喝一個下午茶,去好好享受這大好周末,劉小姐真的不必留在醫院裏麵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白白浪費光陰。”
手摸索著,周進陽掏出一塊眼鏡清潔布,他把眼鏡摘下來嫻熟的擦拭著,他說:“劉小姐要去哪裏,我可以讓我司機載劉小姐一程。”
我本來就出於情緒極其脆弱的邊緣,隨隨便便一根稻草兒就能將我壓碎在地,現在周進陽這些話,比稻草兒還要剛,這一砸過來我徹底撐不住,我的眼眶一個發燙,強忍良久的眼淚又滾滾而下。
神色平靜,周進陽泰然自若看著雙眼迷離的我,他聲音更是清淡:“我希望劉小姐這些眼淚,不要是被一時愧疚衝湧出來的,我也希望劉小姐這些眼淚不要太廉價,你是在真真切切關注小唯的生死。要不然,我會很難受的。小唯現在除了我這個家人,再無其他,若能多劉小姐一個,他在這世間還能有個念想,哪天我兩眼一合雙腳一登,他還不至於太孤獨。”
忽然被周進陽語氣裏連帶出來的蒼涼味道揪住了心,我那些似乎勢要奔騰不止的眼淚暫時找到停滯的空間,我再次用手覆蓋在眼睛上重重的搓,我終於把那些眼淚搓忍了回去。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手術中指示燈,徹底暗了下去。
沒有了那些光線照耀,整個走廊變得黯淡而冷清,隻能透過慘白的牆折射出點點光亮,冰冷就此包裹上我的心口,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拖著仿佛灌滿鉛球的雙腿站起來,目光釘在搶救室的大門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