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 任他明月下西樓 [部分改/7800+](1 / 3)

晚火流螢。不知是誰家小姬耍了調皮紅袖一拂,掃下星光點點。柳岸船頭船夫吆喝,勾欄女子細腰搖擺,饞了男人的眼。

向來德高望重的申府也難得隆重地張燈結彩,府裏已是人頭攢動。

地方官裏的衙役張琛落座在院角,酌酒自醉,星眸幽轉。

早前就有坊間盛傳申家乃前朝後裔,素來低調奢隱。申家獨子申世襟更傳其三歲能聞雞起舞,五歲能背下四書五經。實在奇才。

前些日子卻忽然傳出申家公子即將迎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傳言這女子長相奇醜,麵目可憎,智商如五歲幼子。申父申母退拒再三,不料這申家公子竟是非她不娶。

遠遠隔著摩肩接踵的人流,張琛伸長了脖頸,眸子滯在一雙拜天地的新人。申父申母臉色慈善喜悅,申家的公子眸光溫柔得倒映星火,哪怕拜著天地餘光也瞅著邊上娘子。生怕有人將她搶了去似的。

竟是深情如許。

“二拜高堂!”主事官高高地喊。

申公子攬過新娘轉身,正要落膝…

倏然,人群裏約莫八九歲的孩僮脆生生地喊,“醜八怪!莫要你做我表嫂嫂!”才話落,孩僮已衝上去,使了力氣撞向新娘。

——也不知是不是誰人唆使。

新娘眼看不穩,又被紅蓋頭遮礙了視線,輕易就要向後仰去。

好在新郎倌兒餘光鎖著新娘,又攬著她框在懷裏,倒免去她鬧了洋相。

隻是紅蓋頭不敵這劇烈搖晃,翩然如蝶,跌落在地。

*

人群嘩然,也不知多少人狠狠吸了口氣,更有做了父母親的捂著小孩兒的雙眼怕他嚇了去。

張琛也是慌了神色。

這哪裏還會是十八芳華的女子的臉。

她臉上縱橫交錯的刀疤影影重重,似枝葉開散。猙獰可怖,若說醜,都算是辱了這詞。分明是隻妖啊!

新郎倌兒本是怒氣驟起,盯著使了壞的孩僮,卻被新娘勸住。

那女子遠遠站著,有些無奈地笑。她的眼睛很瑰麗,好像一層層的漩渦,引得人不斷駐足。

依稀可見從前的風貌之姿。美無度。

張琛卻是忽然被隔壁角落一桌子的人一震。

那一桌子的人從開始時候漠不關心湊個熱鬧,各懷心事飲酒思量;看衣裝鮮衣華裳,風流絕塵,似乎身份華貴。

新娘紅蓋頭被掀起一瞬間,最中間錦衣男子如彈簧般一躍而起,伴著那一桌子人低聲輕喃著,似乎在喚七嫂!

該怎樣去說錦衣男子那雙陌生疏離的眼。那裏蜂擁而出的怒火,和不知所措的慌慟,還有情難自禁。不知怎的,張琛甚至能明顯感覺到,這些情緒對於這這個男人而言是陌生鮮有的。

那男子僅是站著,就如謫仙臨世,將人的視線全數奪了去。

然而錦衣男子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人群,攥住新娘的肩膀,眼底沉痛慌怒。那幫本和他在一桌子的人低聲疾呼,“爺!”

那新娘本是溫柔如許,寵辱不驚地偎在申家公子懷裏。

倏然眸光卻被踏空而來的人充滿。

就那一刻,她仿佛無端陷入魔怔,眼神發空泛白,嘴角緊張地抽搐,整張臉布滿驚惶與恐懼,好似想不斷逃出某個人的掌控似的,發狠力地抓著世襟的懷抱,不斷往後倒退,求救般地高聲呼喊:“我不要安陵!不要安陵!不要安陵!!!嗚嗚……”

她瑟瑟發抖,眼底的驚懼和濕潤狠狠灼傷了錦衣男子的眼。

申世襟剛想將新娘藏在身後,卻不料錦衣男子的動作更快,已經奪過新娘,箍住了她的腰。

新娘好似已發了瘋入了魔,怒喊著“不要安陵不要安陵……”眸裏有水漬,“世襟!不要安陵!錦書不要安陵。”

悲慟而懼怕的聲音。

眾人也是驚懼。普天之下,姓氏安陵,實在太少,如此珍貴。若非意外,眼前男子……

*

申公子亦是怒了容顏,眉宇軒昂之間染上抹淩厲。“放開她!安陵南沔!”

錦衣男子正是安陵南沔。傳說裏西海的王。

軼聞野劄記載西海龍王曾與父皇妃子交好懷上孽嗣,翌日那妃子身首異處;傳言他兵臨龍宮城下,三日之內登上王位。他收了四海的妖,威懾四海的神,天帝也禮讓三分。

安陵低著眉,將胡亂掙紮的女人鎖在懷裏,忍著心中大慟,玉色長袖輕拂她麵,她似乎就此睡了過去。“她生是我的妻,死也是我的人。”

申公子幾乎迫不及待打斷,“你不配!”瞥過因被他鎖了穴道陷入沉睡的女人,“總是把你的意誌強加給她,哪怕是現在都是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把她帶走。”

四座的人卻是暗自一驚!那醜女竟是二嫁之身!\t

那個剛剛氣勢淩厲的錦衣男子忽然頹了臉容,“是,我不配。”也許難得看到他這樣的人說如此喪氣的話,他身後跟著的那群人都為之一震,低呼,“爺!”

“但是,她還是我的人!誰也不能搶走!”擲地有聲。

申父雖是飽經風雨,但是如此場麵也是受了驚嚇,他長袖一揚,“各位父老,申某對不住,婚宴突遇意外,不得不取消,請諸位都先回吧。來日申某將登門致歉。”

人群開始默不作聲地散場。

一聲長喝,“婚宴不取消!”申公子單膝跪地,“父親,孩兒自幼不曾求您什麼,如今孩兒請求父親成全孩兒娶錦書為妻。還請父親成全。”

申父低歎,“你可知安陵南沔是誰?”

“恕兒無能,孩兒不管他是誰,錦書,孩兒是娶定了!”說完,起身拔劍,劍鋒似月下清輝,寒氣逼人。

安陵身後的人紛紛舉劍。

安陵卻是一手箍著被封了穴道的雲錦書,一手親自抽出劍柄,對上申世襟。

申父卻是正色怒言,“申家子孫怎能為一時意氣製造血光之災!習武之人必用之有道,而不是盲目為私行事!錦書既沒有休書,哪怕失了憶,還是龍王的妃!就算我同意,天下人也不會同意你做如此不義之人!”

氣血一吞,申世襟動用了更大的力氣收回劍勢,方才拔劍時運功過猛,驟然憋得內傷,嘴角噴出一口血,婚服染上紅。輕輕苦笑。

安陵頃刻也是收回劍勢,這般苟且的勝他更是不屑。猛地偏轉劍鋒,劍狠狠插入了地麵,他人連著倒退三步。嘴角染上一抹紅。

安陵身後青衣男子已經出來,卻被安陵揚手止了步,直視申公子,“你我且一談。”

*

夜半月明。安陵才與申世襟談罷,至於兩人到底談了些什麼,誰人也不知。

甫一出來,安陵情不由己地問青衣,“她還好吧?”

實在多餘的問話,若是她不好,照看她的人必定會傳話給他;況她被他點了穴道,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

但是話卻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

他低聲,“我這模樣,連自己都未曾想過。”

也不等青衣答複,他已經迫切踏步,想去看看她了。

果是安穩地安睡著,他妹妹鈺瓷正在床側看著她。“鈺瓷,你先下去罷。”

“嫂嫂一直都睡著。你快解了穴道罷,她到現在都沒進食哩!我去廚房找人做些清粥小菜來罷。順道你也吃點。”語畢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才沒會兒又彈回腦袋,“哥,和申大哥談的怎麼樣?”

“你快些去備些吃食過來,想餓著你嫂嫂嗎!”安陵頭也沒抬,長袖輕揮,就合上了門。

他略帶不舍地凝著她深睡的容顏,解了穴道。

她嚶嚀地睜開眼。似乎還不熟悉是在哪,眼底有抹不知所措。

“阿書…”

她本來迷蒙的眼觸及到他,恍若置身魔怔,拖著被子往床深處躲,無不驚懼地喊,“不要安陵!不要安陵!”

他心口重重一鈍,“阿書…沒有安陵。沒有安陵。我是阿七啊。”

似乎吃了強心劑,她自顧自呢喃,“沒有安陵?沒有安陵。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