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的積雪已經漸漸融化了,結冰幹涸沉寂了一個冬天的小溪,也歡快地唱起了歌兒,叮咚叮咚地在布滿石頭的河床上流向遠方,溪水中的小魚在溪水中追逐著,歡暢地遊來遊去。緊閉了一個冬天的鴨子終於可以舒展舒展筋骨了,三個一群,兩個一夥。有的在溪水裏拍打著翅膀,嘎嘎叫著;有的吧嘴紮進微寒的溪水中,把屁股撅老高老高的,雙腳不停地向上蹬著;有的用黑白相間的嘴巴在羽毛間梳理著,拔落附在羽毛上的水珠;有的正在追逐著溪水中的魚兒。
溪邊早已長滿了青翠的小草和朵朵不知名的花兒,兩隻小羊羔正悠閑地甩著尾巴,驅趕著早春剛剛爬出泥洞,餓了一個冬天饑腸轆轆的牛虻和牛蠅。兩隻小羊羔一邊吃著青草,一邊撒著歡兒,在草地上蹦跳著,追逐著。
經過一個冬天的霜吹雪打的蒼鬆在春風的潤澤下,恢複了蒼翠的本性,盡顯著旺盛的生命力,在春風中搖擺著。村裏的桃樹的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朵朵鮮紅的花朵,訴說著春天的靈韻,點綴著破敗的村莊。
太陽剛剛爬上山頭,灑下一縷縷金色春暉。樸惠芳正坐在小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洗著佟晟和她自己的衣服,一雙白嫩的小手長期泡在微寒的溪水裏,已凍得通紅。她一邊用槌子打著衣服,一邊把被春風吹亂的頭發拂到耳際。
佟晟在床上躺著覺得很悶,有沒有人跟他說句話。他也不記得自己躺在床上有多少天了,隻是感到自己腰酸背軟,很想下床舒展舒展筋骨,活動活動。這些天來都是樸惠芳照料他的一切,吃喝拉撒都是在床上解決的,實在是悶得慌了。
他朝窗外望了望,窗簾早已掀開了,一縷陽光透過窗格,照進屋裏在地上落下大小不等的光斑,細小的灰塵在光束下飛舞繚繞著。透過窗格,窗外風景已經變了樣子,山際綠透的層林和村前一株株盛開的梅花。
佟晟欣賞著窗外春天的風景,猛地吸了一口無比清爽的春的氣息,感受到了春天劇烈跳動的脈搏。他喃喃地道:“春天已經來了。”
終於他忍不住屋裏沉悶的氣息,輕輕地掀開被子,挪動著身子下了床,趿上棉布鞋。他感到穿上鞋子時,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發現以前破舊的棉布鞋現在已是一雙新的棉布鞋。是新縫的棉布鞋,鞋子上的針線扣子清晰可見。他的心裏有一陣感動,樸惠芳對他太好了,不知道怎麼去報答她。
佟晟披上從美軍身上繳獲下來的呢子大衣,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生怕牽動傷口。其實,經過十多天的休養和樸惠芳的悉心照料,佟晟的傷口愈合了大半,隻等著在調養十天半月,就可以完全恢複正常。
佟晟緩緩地走到柴門邊,輕輕地拉開柴門,一股新鮮的空氣立刻撲麵而來。佟晟吸了幾口,邁著步子緩緩地走下門檻前的石階。他停住了腳步,站在小屋門口,靜靜地望著這個山穀裏的小村莊,雖然經過了戰火的洗禮,但在春天的氛圍中,破敗的氣息也減少了幾分。
他的眼睛掃過整個村莊後,將目光停留在溪邊的正在洗衣服的樸惠芳的身上。樸惠芳正專注地洗著衣服,不知道一雙深情的目光已落在她的身上。佟晟的嘴邊露出一絲微笑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她。半個月來的相處使他倆之間萌生了綿綿情意。
樸惠芳依舊專注地洗著衣服,旁邊的鴨子戲水濺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身上,她也不生氣,隻是輕輕地揩去落在身上的水珠,咯咯笑著,潑著水趕走身邊的鴨子。
村裏通往小溪的小路由於很少人走,已長滿了青翠欲滴的嫩草兒。佟晟輕輕地踩在青草上,一股清新的青草葉汁的氣味彌漫在空中,強烈地刺激著他的嗅覺。佟晟邊走邊看著路邊開滿桃花的桃樹和周圍一派春意盎然的生物,蟄伏了十多天的心強烈地跳動著,不禁感歎生命力的旺盛和強韌。
佟晟慢慢地走向溪邊,溫柔的目光一直落在樸惠芳的身上。一陣陣和煦的春風輕輕地拂在他的臉上,溫暖的陽光灑遍他全身,讓他感到無比的舒服。他抬頭眯著眼看著天上的太陽,輕輕地歎著氣。自從入朝作戰以來,就沒過這樣愜意的生活,他靜靜地感受著大自然的撫摸。
佟晟一動不動,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樸惠芳專注地洗著衣服,覺得她洗衣服的樣子姿勢都是非常優雅。要是他一個畫家,就可以以藍天白雲山穀為背景,畫一副美人浣衣圖。
佟晟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喜歡上樸惠芳,但是軍隊的入朝紀律明確規定:未經上級批準,不可以和朝鮮姑娘戀愛。他極力壓抑著藏在心靈深處的愛意的膨脹。也許有些愛情隻能埋藏在心底讓自己慢慢感受著痛苦和失落,而永遠無法向對方表露,也不可以讓對方知道。也許佟晟現在遭遇的就是這一種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