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那八個字的瞬間,模糊的記憶在明懿腦海中劇烈地翻滾,愈發地清晰,腦海洶湧而來的記憶仿佛撕碎了他。明懿渾身一震,仿佛回到十幾年前。一個溫柔的纖弱身影似在注視著他,具體怎麼溫柔明懿也不清楚,隻覺得安心。他還依稀記得影影綽綽,另一名身影浮現。雄壯孔武有力的身影與纖弱的身影互相依靠。天塌了他們會幫他頂著。
“怎麼回事?這種記憶是什麼?如此真實…”悲傷撲麵而來,明懿將要窒息。
老者默默盯著那枚玉佩,半晌,他突然發問:“明懿,若我說你是一位國主的兒子,你會相信麼?”
隨著老人話語,明懿腦海內模糊的記憶如潮水般退卻。他重又回到了現實世界。麵對老人的問題,明懿微微一愣,搖頭道:“這不可能,不要開玩笑了。父親你是真的摔暈了,好好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就不多逗留。”說完他起身欲走。
老者一把拉住精神恍惚的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嗎?你就真的願意一輩子沉默在深山老林麼?可惜天下英雄又少一人!可惜禹輕風一代雄主生了個懦弱兒子!多少人為救你而死!莫讓他們九泉之下寒心啊。”老人說話聲若洪鍾,句句直擊明懿心髒。
明懿轉過頭來,清冷的眸子閃爍不定。他嘴唇微張,似乎要說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想說。
最後他點了點頭。
老者直視明懿,恍然間他感覺自己是個混賬。麵前的少年即將背負血海深仇,可他十八未滿,能怎麼樣呢?
“你從小便聰明機靈,三歲已然察覺到你不是我親生的。著實讓我吃了一驚。那時老朽驚覺將來你非池中物。我也思考了很久很久。未來的禹國少主究竟成為一名平平庸庸的打漁者還是叱吒風雲的英雄,”老人淡淡地說道,飽經風霜的臉上慢慢浮現一絲笑意,“直到老朽跌入水中,心中才有了答案,之前真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耽誤了你。”
“什麼答案?”
“今夜,我會告訴你一切的開始,一切的真相。聽完之後老朽勸你無需保持沉默。遵從心中刹那間的選擇,告訴我。”
略一思考,明懿的臉色堅定下來:“說吧,埋葬的過去終究藏不住,更何況…”
“這些年存在我夢中的身影終於變得清晰…”他心中悄悄道。
漫漫長夜,火燭秉明。小小殘破的木屋內,一老一少對坐。老者花費了大量精力打聽當年的禹氏滅國事件。全部托盤而出,少年麵前徐徐展開一幅長篇畫卷,敘述著不為人知的曆史。從當初的禹國爭霸、十八國會盟、輕風喋血。到禹國滅亡,再到老將攜國主幼子亡命出逃,最後老者打撈幼主的故事。驚心動魄的故事在老人口中娓娓道來。聽者仿佛忘記了呼吸。
“這是…真的嗎?”明懿聽不出自己發問的聲音。
昨日的無憂無慮宛然過去。不。他十幾年的居住鄉村的安逸日子怕是結束了。
如果老人所言非假,他又將何去何從?以禹國少主之名討伐諸侯?真是笑話。諸侯的圍剿行動仍在斷斷續續的進行中,十幾年過去了他們仍然沒有斷絕斬草除根的念頭。一日見不到他的屍體,諸侯們就一日不得安寧。所有“禹”姓者幾乎被屠殺殆盡。剩餘的幾人以成驚弓之鳥。如今起事無異於找死。
明懿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可身體忍不住劇烈顫抖。
“對天發誓,句句不假。”老人指著那塊玉佩,說道,“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手腕上戴著這枚玉佩。你的姓氏不是明。”
老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而是禹。”
多少史學家回顧時唏噓感慨,一位天選之人要踐行自己命中注定的使命是多麼地困難和不易。難以想象年輕的明懿候得知自己身份乃是禹國太子時驚愕的表情。他嘶吼他咆哮他說這不是真的。最難以接受的是他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變成了背負著血海深仇的什麼禹國少主。
老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直起身子向門走去。臨走時低聲說道:“若是背負過重,那就忘卻吧。未嚐不是什麼壞事,斯人已逝,思念無用。曦兒早已中意你很久了。你發現了麼?如果你某天向她提親,她肯定會高興地答應的吧。”說罷推門扶著腰,一步一步長歎而去。
酒醉夜長,悵者無眠。明慧曦睜眼於鳥鳴的清晨。簡單洗漱一番後,蓮步輕移。她去往了明懿所在的房間,駐足木門前。玉手伸出又默默縮回。就這樣來來回回三次,明慧曦微蹙黛眉。明媚的春光都為之一黯。
“平時小懿的門都敞開著,怎麼關上了呢。還沒睡醒麼,昨天父親談話太晚了。”明慧曦芊芊玉指絞著一根垂下來的如墨發絲,不滿的道。
她驀然轉身欲離開。清晨和煦春風微微蕩起她碧綠似盛夏荷葉的百襇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