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即便是金烏已照,依舊是不可避免地顯得有些寒涼。雲水西城門口,一隊精良的兵馬整齊地排列著,每個人臉上都是肅穆莊重的神情,身上那做工精細的甲衣透著一層烏青的寒光。
這樣的陣仗,讓本想進出城門的百姓都不自覺地停了腳步退讓到了一邊,遙遙張望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那些本來有些閑散,有的甚至還在打瞌睡的門將在這對兵馬到來之後,也頓時目露精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再顯出絲毫的懶散模樣。
被那隊裝備精良的兵馬護在中間的,是兩乘華麗的馬車。讓人不覺生疑,這馬車之中到底坐了什麼樣身份高貴的大人物,居然能得鳳堯皇宮禁軍的護衛!
馬車旁,垂首躬身立著一個有些歲數的閹監,正用那尖細的嗓音對著馬車裏的人說著什麼。離得遠的人隻見那閹監不時地嗬出一團團的白霧,可那些靠的近耳朵又靈敏的,倒把那閹監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下來。
“王上恐見公主離去心生不忍而至失態,特命奴才前來代主恭送公主前去朝都。望公主此去一路平安,順利到達朝都。”
閹監語畢片刻後,馬車中傳出居然是平靜低緩的童音:“有勞公公了,煩勞公公轉告父王,鳳南一定乖乖地呆在朝都。”
聞此言,立在馬車邊的閹監躬身更低:“奴才遵命,定當轉達公主玉言。”
四下裏,頓時又靜了下來,隻有馬匹偶爾發出的哧哧聲。靜了片刻,馬車裏忽然響起一個略顯蒼老卻不失勁力的高呼:“公主有令,啟程!”
隨著那拖長的尾音,異口同聲的“遵命”二字,震天響一般從那隊精兵口中發出。馬蹄嗒嗒聲,車軲轆轉動的吱吱聲,頓時響了起來,雜亂卻又整齊。立在馬車邊的閹監匆匆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奴才恭送公主!”可這尖細的的一聲隱在那嘈雜的車馬聲中,除了他自己任誰也不曾聽見,更莫說那個身在馬車中的公主。
直到那車馬聲漸漸遠去,身邊又響起了雜亂無章的人聲,跪在地上的閹監才爬起身來,看了那已經遠去的車馬一眼,搖搖頭輕歎一口氣,緊接著忽然站直了身子也不回頭,拔高了聲音同身後那兩個尚且年幼的閹監吩咐著:“回宮複命!”
東進西出,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無暇去顧及他人。夾在人流中,誰也不曾注意到站在西城門外護城河邊的幾個人,一直追隨目送著那隊已經遠去的車馬直至消失不見。
“王上,回宮吧!”盯著車隊消失的地方不知多久,站在右側的一人終於忍不住出聲提了一句。
“嗯!”立在中間的人從喉間應出一個字,卻依舊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張望著。頓了片刻,才猛然一個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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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交疊擱在腿上,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坐著,鳳南靜著小臉,嵌在臉上的那對烏亮眼眸一眨不眨地直視前方,小小的身子,因為馬車的顛簸而不住地晃動著。
馬車裏共有三人,除了鳳南就是從小一直照顧著她的柳嬤嬤,另一個便是季秋陽。而此時,車裏安安靜靜,隻有外間車輪轆轆和馬蹄的聲音響起。
靠在車壁上,季秋陽眉頭輕蹙斂著眼瞼,盯著旁邊一臉平靜的鳳南。從一大早起來,這個孩子就一直這個安靜的模樣,端著一個公主該有的架子。一聲不吭,出城的時候才同那個閹監說了唯一的一句話。
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季秋陽卻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些什麼。從知道洵王要把她送去朝都為質子之後,她就又變回了以前那孤僻自閉的模樣,對誰都是靜著一張毫無表情的小臉,隻是行動言語中不再有先前的怯弱唯諾。
“停車!”猛地一聲大叫,鳳南蹭的站了起來,卻因為馬車的顛簸而差點摔了下去。
雖然被她突起的叫聲嚇了一跳,柳嬤嬤還是一把扶住了搖晃著身子的鳳南:“公主小心!”
“停車!”站在依舊在行進的馬車中,鳳南捏緊了小小的拳頭再次爆出一聲大喝。
“南兒!”坐直了身子伸手握住她細小的手腕,一瞬間季秋陽的眉頭猝然扭緊,心中沒來由地閃過一絲慌亂。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車子外剛響起“公主”兩個字,鳳南便一把掙脫了季秋陽的手推開了扶著她的柳嬤嬤,開了車門徑直跳了下去。緊隨其後躍下馬車,季秋陽卻見鳳南一路小跑,停在了一塊空地上,眺望著遠處的雲水城。剛剛在車外出聲的人,一驚之下立即從馬上躍下,跟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