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弘法(3 / 3)

例如,二〇〇六年我在廣州中山大學的一場講演,承鳳凰衛視實況錄像轉播。二〇〇七年我在南京大學,受到校長、院長、主任等人的接待,作了一場講話。過去我在北京大學、武漢大學也作過演說,其中影響深遠的,要算長沙嶽麓書院講說“中國文化與五乘佛法”那一次了。

嶽麓書院是中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建於北宋開寶九年,為潭州(長沙)太守朱洞先生,繼承智睿法師等二位僧人在此建屋聚眾的基礎而創立。南宋著名的理學大師朱熹先生曾在這裏講學,曾國藩、左宗棠、郭嵩燾、蔡鍔、譚嗣同、毛澤東等人,也都曾在此受業。

二〇〇六年三月十九日我應邀到此講演時,適逢天下雨,所有的教授、學生都在雨中聆聽,最是讓我感動。當天,吳伯雄先生、天下文化創辦人高希均教授,都在現場為我助講,稱得上是盛事一樁。

另外,在弘法生涯中,還有一事值得一提,那就是自從台灣有電視台開播以來,我以一個出家人的身份,第一個打破慣例,遊走在台視、“中視”、華視等三台,為他們講說佛法三十年以上,所講的“星雲法語”、“星雲說喻”、“星雲說偈”等,達數千條之多。

其實說到弘法,一個出家人隻要把寺院的行政辦好,能夠領眾有方,也就算是盡到弘法責任了。但是我的誌趣並不在此,我希望從事佛教教育,隻是礙於自己並沒有受過完整的社會教育,同時也沒有佛教的教育事業願意任用我。

既然教育的路一時走不通,那麼就來從事慈善事業吧!怎奈自己囊空如洗,也沒有支持我的因緣。想想,隻有走上“說法度眾”一途了。因為講經說法不需要什麼人幫助,隻要自己隨意在街頭巷尾站下來,就可以和民眾講話;即使借用神廟的廣場弘法,隻要花個十二塊錢,向電力公司申請一盞電燈,也就可以集眾了。甚至哪怕遭到警察的幹涉,第二天也可以再換另一個地方弘法。於是就在這樣的信念,以及感謝各種因緣成就下,我走上了弘法之路。

我一生弘法,始終有個信念,就是要弘揚“人間佛教”。這固然是因為自己的性格近於人間,再一方麵,我長期從事弘法布教,這當中與其說我增長了信徒的信心,其實更重要的是,信徒們也告訴了我“他們需要什麼”。

記得一九四九年夏天,我在高雄鳳山的露天廣場,講說“如何醫治人生的大病”。當天講演,從晚間七點講到十一點,真像馬拉鬆賽跑,已經整整講了四個鍾頭,可是現場聽眾的情緒沸騰,使我欲罷不能,一再喊著:“請再繼續講下去!”我一向很懂得“見好就收”,除了那一次以外,之後的弘法就很少再有超過兩小時以上的情況發生了。

在我一生的弘法道路上,其實神道教對我幫助很大。因為台灣所有的神廟廣場都是“來者不拒”,並不限定什麼人,隻要你來商借,他都樂意提供給你使用。台灣各地的廟觀廣場,諸如萬華的龍山寺、新竹的城隍廟、台北的指南宮、玉裏的華山宮、北港的朝天宮、高雄的三鳳宮等,我都曾經借用作為弘法場所。另外,像各地的圖書館、學校禮堂、工廠,尤其監獄是我弘法結緣最多的地方。

可以說,自從我到宜蘭,正式踏上弘法之路以來,一路從山區講到平地,從廣場講到禮堂,從工廠講到學校,從監獄講到國家殿堂,從寺院講到講堂,從省內講到省外。我曾經接受“法務部”的聘請,擔任正式的監獄布教師,台灣全省的監獄,我不止一次前往弘法,主持皈依,或是個別與受刑人談話。

我自己在說法時,也經常深思一個問題:佛法不是為自己而講,佛法是要講給人聽的!因此我一生弘法,一直很重視“契理契機”。然而所謂“契理容易契機難”。尤其佛光山開山四十年來,不斷有各行各業的團體上山,例如教師協會、作家學會、新聞媒體、農田水利,乃至演藝、外交、經濟、財政、國際人士等。各種團體來山,都要找人開示,為了要講說與大眾能相契的佛法,我經常挖空心思,費心思索。

多年來我講演的對象與內容,包括對青年談“讀書做人”,對婦女談“佛化家庭”,對老人談“安度晚年之道”,對兒童談“四小不可輕”,對建築業談“命運的建築師”,對企業人士談“現代管理學”,對美容師談“美容與美心”,對文藝作家談“文學之美”,對科學家談“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對宗教界談“宗教之間”,對政治界談“佛教的政治觀”等。

說到政治,其實我並不喜歡政治。隻是我生長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我和政治脫離不了關係。曆年來,就拿高雄市來講,曆任的“市長”,如許水德、吳敦義、謝長廷先生等,他們經常帶領一級主管上山參加講座。其他如台南等各“縣市長”,也經常像這樣在佛光山舉辦“幹部會議”,同時聆聽佛法或參禪等。

邱創煥先生擔任“省主席”時,曾經多次把“縣市長”、“議長”等,集合到佛光山參與講座;林豐正先生擔任“台北縣長”時,有感於台北縣的外來人口過多,流動性太大,特地邀請我在台北縣的體育館,對萬名縣民講說“安住身心之道”。

多年來,我在台灣弘揚“人間佛教”,繼而從台灣跨步走向國際,也是經過了一個漫長的過程。為了讓佛教能走上國際化道路,我經常應邀在世界五大洲弘法,諸如澳洲悉尼市政府大禮堂、歐洲巴黎歌劇院、美國林肯中心、加拿大多倫多藝術中心、巴西SE大教堂、日本國會議事廳、新加坡義安理工學院大講堂、馬來西亞東姑禮堂等地,我都曾講演過。馬來西亞檳城首席部長許子根,甚至發願要為我建一座可容納兩萬人以上聽講的大禮堂。

平時我在世界各國講演,除了現場有當地的語言翻譯之外,事後的講演記錄,乃至我的一些著作,也被翻譯成英文、日文、韓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德文、法文、印度文等多國語言,同時被某些大學用來當做教材。例如,宜蘭大學便將《人間佛教》列入通識教育的課程中。

此外,香港中文大學成立“人間佛教研究中心”,尤其二〇〇五年五月,美國國會圖書館正式在《國會圖書分類法》之佛教分類號下,為佛光山及我的作品設立單獨號碼,並將《人間佛教》及《佛光山教團》正式編納入《國會圖書館主體標目》之中,可見人間佛教已經受到普世的重視。

最近知名教育家陳之藩先生寫信給永芸法師,談到要我把多年來弘法的文稿,乃至寫作的文章,翻譯成法文或英文,他認為應該可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實慚愧之至,我何人也?平時舞文弄墨,隻是為了宣揚佛法也,哪敢躍登龍門呢?

在弘法的生涯中,我感歎自己像江海中的一粒沙石,激不起海洋的一絲漣漪。我覺得佛法的弘傳,要由上而下。綜觀曆史上的各朝各代,如果帝王信仰佛教,那麼佛法的弘傳就會快速地普及,甚至像佛世時,也有頻婆娑羅王、波斯匿王等人的護持。但是現在我們都是由下而上,就是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辦法獲得社會的重視,政府對佛教總是“取締有之,維護很少”。

尤其,長期以來媒體對佛教的偏見。他們認為隻是報道一些社會正麵的好事,報紙沒有人看,因此喜歡報道負麵的消息,哪裏有鬥爭,大家莫不爭相報道。佛教中如果稍有弊端,媒體更是樂於誇大宣傳,反而平時正經的講演弘法,即使是數萬人的聚會,媒體也不會青睞,根本不會把它當成一回事。

不過,近年來情況已稍見改善,不但佛教的大型弘法、座談等活動,能在報紙、電視上博得一些版麵和畫麵,偶爾一些評論性的文章或節目,提到佛光山,總結一句話,都說“佛光山是一個正派的佛教團體”。能獲得社會如此的評價,我可謂於願足矣!

其實,佛光山多年來努力、辛苦弘揚人間佛教,目的隻希望佛教能維護社會秩序、淨化社會人心、改善社會風氣、端正人生行為,這是佛教應負的社會責任,也是佛教對國家所能作出的貢獻。

過去東南亞的佛教,數百年來都是靠著一些老公公、老婆婆,他們在隨同兒女漂洋過海移民到東南亞的同時,也把佛菩薩的聖像一起帶過去,所以才有現在的東南亞佛教。

現在台灣的佛教很興盛,台灣現在有百萬人在大陸經商,這些台商們有把台灣的佛教傳布到中國大陸嗎?我自己一向有“立足台灣,放眼中國,前瞻世界”的理念,因此趁著現在是兩岸都同意宗教交流的時刻,我指派不少青年到大陸各大學接受教育,同時鼓勵大陸青年到台灣的佛光大學、南華大學修學。

我自己多年來更是一再努力,盡量不辭勞苦地到大陸弘法,除了曾經在上海、南京、揚州、杭州等地,隨著佛光山梵唄讚頌團的表演而隨機弘法以外,也曾在各大學講演。

一直到了今年,蘇州寒山寺把他們的“和合對鍾”,贈送其一給佛光山,作為和平的獻禮。這口鍾由於唐朝詩人張繼的一首《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而名聞世界。

現在寒山寺以“和平”的名義分燈台灣,希望通過宗教交流,促進兩岸和平,因為兩岸為了“統獨”問題而戰火彌漫,實非全民之福;反之,兩岸能相互和平,彼此和諧,才是全民馨香祈求之事。

我雖然不善賦詩,為了此一盛事,不禁也口賦一首:兩岸塵緣如夢幻,骨肉至親不往還;蘇州古刹寒山寺,和平鍾聲到台灣。承國家宗教局葉小文局長也和我一首:一灣淺水月同天,兩岸鄉愁夜難眠;莫道佛光千裏遠,兄弟和合鍾相連。

假如說我弘法的成就,真能達到“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的目標,那麼同為炎黃子孫的十三億人,我怎能不將佛法均沾他們,滋長他們的性靈,以期帶動中國未來和諧社會的發展呢?

回首自己一生弘法的心路曆程,有時候感覺真像是夜晚的星星,光芒雖然弱小,但總是努力地在閃耀;又像天上的白雲,盡管飄浮不定,但是在無限時空中,一顆顆星星,一片片白雲,所結合起來的“星雲”,卻是能超越時空,亙古長存。

在弘法的路上,我如此自我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