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的第一場雨，雨水淅淅瀝瀝，籠罩在屋簷四周的水汽蒸騰，將朦朧的白霧與天空渾為一體。
“焦老先生，下午好。”
曼辭撐著傘站在雨中，手中拎著兩袋喜氣洋洋的禮盒，朝坐在門口擺弄金蘭盆栽的焦老伯淺淺一笑。
焦仲阡雖並未回應她，整個人的神情卻已無初見那日的尖酸冷漠。這幾日，曼辭日日準時拜訪，焦仲阡表麵上冷若冰霜，心裏卻無比渴望有人能夠傾聽內心的世界。
這不，這位老大爺又開始回憶黃金歲月了－－－－－
“想當年上山下鄉的時候，滿地金燦燦的葵花，一直延伸到天際。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千鈺的母親，她清秀溫柔、笑靨如花．．．．．．．最喜歡我做的一道菜，叫黃葵、黃葵拌什麼來著．．．．．．”
曼辭驀然一愣：“黃葵拌雪梅？”
“對對對，”焦仲阡雙手負在身後，幾不可聞歎了口氣，傾瀉而下的雨水髣髴掉入了視線朦朧的眼底，“要不是那場爆炸．．．．．．”
曼辭心頭一顫，腦海瞬間清明：“八年前，實驗基地在五環外的荒郊野地爆炸了。”
“千鈺以為能夠瞞得住我，可若蘭是我的枕邊人。幾十年的夫妻，她的一舉一動，我了若指掌。”
若蘭，焦千鈺的母親，由蘭花化成人形的異類。八年前，她被那些人察覺後，抓到了實驗基地。焦千鈺為了救母親，想方設法進入了那號稱固若金湯的地方。
至於如何進去，發生了何事，這烈獄般的地方又是為何爆炸．．．．．．焦千鈺這八年來三緘其口，未置一詞。
曼辭默然垂眸，如此說來，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可那日跟在焦女士身邊的紅衣男孩又是誰？
“您為何將這件事情告訴我？不怕我會錄音下來，交給媒體大做文章嗎？”
焦仲阡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褶皺的麵孔皺成一團：“多年以前，我從能見度極其微弱的雪地裏撿回一個孩子，他的手中，攥著一張宣紙。宣紙上方，便是一株華麗清貴的虞美人。”
曼辭下意識摩挲脖頸處的虞美人，上方的紋理精雕細琢，湛藍晶瑩的光芒仿若世間難得的救贖之光，耀眼明晰，透人心魄。
空中的雨水濺起密密麻麻的漣漪，凝眸遠眺，天邊居然出現了一道半朦半朧的彩虹。
曼辭握著雨傘，神色恍惚走在深巷胡同的各處，淨白如糖般的水珠布滿墨黑的長發，已是半濕的狀態。
這時，後方出現了一輛迅猛如飛的電動車，使得狹窄的胡同更加擁擠。雨水啪嗒啪嗒彌漫安全帽，視線被擋，車上之人不得不瘋狂按著刺耳的喇叭。曼辭拿餘光瞥了眼，卻並未讓道。
一人一車即將撞上之時，空中驀然出現一條緊實修長的手臂，將她拽向自己的懷中，以傘相遮。
鼻尖灑落一灼熱的呼吸，如此熟悉而懷念。瓦頂的雨水衝刷著泥土，一並襲向她的感官。她緩緩抬眸，暌違多時的清雋五官倒映入水光瀲灩的藍眸，像做夢一般。
“久等了，我的曼達琳。”
磁厚沉渾的嗓音貼在她的耳畔，如同一團炙熱的火焰，將冷成冰霜的心熊熊灼燃。
傍晚時分，雨水由小變大。滂沱大雨兜頭砸落，恍若整盆整盆的水花流瀉，電閃雷鳴。
曼辭站在氤氳水霧彌漫的浴室中，雙頰潔白如玉，素手朝迷蒙的平麵鏡隨意劃拉，而後又將上方的名字逐一抹去。纖腿趿拉著拖鞋，相互交疊邁出浴室，藍眸漫不經心遊移，成功捕捉沙發上的那道俊拔長影後，旋即走向落地窗旁。取下裹頭巾帕，一點點擦拭濕漉漉的齊臀長發。
須臾，窗旁映照的修拔長軀徑直起身，很快接過她手中的巾帕，毫不猶豫拋至一旁的沙發背上。動作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
曼辭默不作聲，靜靜看著他的表演。
一雙長臂從後將她圈入懷中，薄唇貼上她的耳郭，上下張合間，如親吻：“故意挑了個離我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在掩耳盜鈴。”
曼辭神色未變，落地窗將二人相擁的畫麵映照其中。天際閃雷劈下，金光冷冽。忽覺脖頸一癢，他的吻緊隨而下。腰間的力道漸次加深，某人的呼吸也越來越沉。
下一瞬，金逸崧將她橫抱起身。空中傳來‘嘭’地一聲闔門響，徒餘空蕩蕩的客廳和兩盆泛著冷意的綠蘿。
某人將她輕擱於床沿邊，指腹正欲擰開吹風筒，反被小姑娘不由分搶了過去：“我自己來。”
泛著幽香的秀發隨同溫熱的風，一並勾起他的唇角。深邃墨眸居高臨下，將小姑娘負氣又冷待自己的動作一覽無餘。
一扇門，隔絕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曼辭撳滅開關，床沿登時陷了陷，身後之人撩起她的一縷清香的秀發，放在鼻尖下端嗅了嗅：“用了哪種的洗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