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
“你忘了?十二歲那年,你因為偷吃了幾口龍須酥,當即引發了體內的先天哮喘,所幸發現得及時,才避免了這一劫。”
曼辭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尚流浪就已經雙手合十置於額前,滿臉無奈道:“我的小姑奶奶,求你別再回答我‘哦?是嗎?’這兩個字了……”
半個月前,養女曼達琳死裏逃生,小姨媽洛麗塔也想開了,不再逼迫女兒學習,替她休學三個月,又送到他這處來好生靜養。
“表哥,你別欺負我一個外國人,在漢語中,這明明是三個字。加上標點符號,就是五個字。”曼辭攤開雙手,滿臉無辜狀,“況且,當年如果不是你騙走姨夫給我的壓歲錢,又心懷愧疚給我嚐了兩口龍須酥,怎麼會引發我的哮喘?還有五歲那年,......”
這一樁樁往事的捅摟,將尚流浪逼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小丫頭這哪裏是來靜養,分明是來折磨他的。不行,他得想辦法把這個麻煩精丟給別人去。
電話響了,是他的助理,滿口諂媚討好:“是這樣的,尚先生,這裏恰好有幾家的媒體想要采訪你,你看什麼時候比較方便.......”
“我說了,要靜修一段時間,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啪’地一聲闔上手機,正準備關機,微信忽然跳出好幾個界麵,是圖片。他點開,接連數張黑白搭配的照片落入眼底。不論是霞光萬丈的夕陽,亦或白雪皚皚的日出,經濾鏡和色彩的調試,表麵上似丟了層次感,卻更加凸顯畫麵中獨自飛翔的禿鷲,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一群人的狂歡,抵不住一個人的孤單。
尚流浪深吸一口氣,每次看到這家夥拍出的照片,總會讓他莫名生出一種悵惘又震撼的感覺。這人,從他手中拍出的照片,怎會有如此大的魔力?
尚流浪把玩幾下手機,落地窗旁躍進幾縷光線,恰好灑落身形婀娜的女子身上,光澤細細描摹那巴掌大的精致輪廓,雙眸湛藍,肌膚勝似白雪。
隻一瞬間,他的心頭落下一個主意。
上午九點,人來人往的上海浦東機場。
暮春時節微涼,曼辭裹進身上的毛呢外套,湖水藍的長裙迎風飄舞。她站在航站樓上,靜待托運行李的尚流浪。
忽地,頭頂上方的小型電視機插播了一小段采訪新聞------
問:“諾亞夫先生接手博亞絲酒莊不過短短八年,就已獨占鼇頭。您覺得,是什麼讓您有如此大的動力?”
答:“這世界的規則,向來是優勝劣汰。唯有強者,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是嗎?”
問:“諾亞夫先生果然很幽默,聽說您不僅是對博亞絲的技術,就連它釀造過程中的每一道工序,也都是精益求精。”
答:“不錯。不論是金融還是商業,向來注重市場供需。而我則要向所有人證明,博亞絲已經不是八年前的博亞絲,它值得擁有更高規格的盛譽。”
......
曼辭默然垂眸,如瀑般的長發遮住清容。清秀十指深深嵌進掌心中,痛而未覺。
莎士比亞說過:這世上還沒有一種方法,可以從一個人的臉上探查到他的居心。可她卻對諾亞夫那張醜陋陰險的嘴臉,深惡痛絕。
一方棉麻手帕驀然落入眼底,她下意識抬眸,撞進了雙幽靜深邃的瞳仁。這一眼,將她本就洶湧的心潮再次掀了個天翻地覆。
“擦擦吧。”
他的聲線磁渾而沉靜。
曼辭順著他的視線觸了觸臉頰,濕漉漉的。她別過頭抹了抹,卻越來越多,如何也止不住。
八年前,諾亞夫仗著自己是她的主治醫生,尋了個就近照顧的理由,堂而皇之搬進都鐸鱷城堡。接下來,他時常趁父親出差之時,三番兩次對她進行汙言穢語的挑逗,盛怒之下,她賞了他的命根子幾腳。
後來一次,她偷聽到他居然打起了自家酒莊的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尋了個時機偷偷錄下他們對談的內容,交給父親亨廷頓。
父親當時的臉色很難看,將她哄睡後,便獨自一人外出。第二天傳來父親因酒駕而墜河的消息,她悲從中來。屋漏偏逢連夜雨,諾亞夫帶著一群人,掏出一份遺產證明和轉讓協議書,耀武揚威宣誓自己的主權。他不僅轟走城堡的所有人,還欲對她伸出魔爪。所幸父親的好友洛麗塔挺身而出,將她帶走,履行撫養的義務。
水龍頭內的水花‘嘩啦’作響,冰涼的清水撲打在清瘦蒼白的臉頰上,幽幽藍眸透過清晰的反射鏡,默不作聲盯著自己。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不論是否選擇邁過去,都是組成自己人生的片段。躲不過,也逃不掉。
“應該就是這兒了。”
尚流浪瞥了眼門牌號,斬釘截鐵道。推著行李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後之人沒有跟上。
曼辭對著手機內的地圖研究了片刻,眸色無波點開地圖內的語音提醒功能:“......距離您到達目的地還有兩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