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鬆開手中的香囊，殘餘的掌印清晰明了，影射出他的陰鬱寒容：“後宮之事，一向由太皇太後打理，朕甚少過問。”
一句話，納蘭明了康熙的意思。
德貴人伴坐於康熙的左側，半開玩笑轉移話題：“今日這荔枝節，少了老佛爺，確實像缺了點什麼似的。”
明珠趁勢出言：“太皇太後近日身體抱恙，太醫也叮嚀著要多加注意，老臣等人斷然不敢輕易叨擾。”
可倘若這就輕言放棄，明顯不是納蘭的性格。
“榮嬪娘娘協助太皇太後打理六宮，且清兒又是鍾粹宮中的宮女，”他將視線從馬佳氏移至康熙，“由她來決斷，再合適不過。納蘭懇請陛下，兌現當日的承諾。”
眾人將視線悉數移至馬佳氏，冷冽的氣氛降至冰點。
而我，作為他們口中的當事人，將其的一言一行都盡收眼底，滿腔憤然。這些人把我當成了什麼，可以隨意轉贈的東西嗎？如此輕賤一條生命，難道就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
“皇上，恕臣鬥膽，”空中飄出馬藺如的聲線，如磁鐵般的沉嗓凝走了眾人的注意力，“既然此事與清兒姑娘有關，不妨征詢她的意見。”
我抿著唇，心底浮出的笑意逐漸泛濫開來。
知我者，莫若峻茂哥哥也。
隆力奇摸了兩片鯰魚般的胡須，冷冰冰譏諷道：“自古以來，哪有買賣雙方會征詢物品的意見？更何況隻是一個下等宮女，也輪得到她在這莊嚴肅穆的殿上多言。”
這不提金蕊清還好，一說起這個名字，他便想起自己的侄兒是如何被害死的，滿腔怒火如同流竄的火苗般，一發而不可收拾。
與他同一陣線的官員紛紛出言附和，言語之中，甚是瞧不起她的身份。
“微臣覺得，馬大人的建議雖有些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索額圖忽然出聲，朝玉階上的康熙畢恭畢敬道，“陛下自登基以來，無一天不是在為天下的百姓謀福利。既然如此，聽一聽這位清兒姑娘的心聲，也未嚐不可。”
言辭懇切，又順帶捋平了康熙炸起的龍鱗。難怪他即使知道孝誠仁皇後做了那麼多壞事，還依然如此重用索額圖。
我被召入正殿之中，短暫一番沉默後，不疾不徐開口：“奴婢初入後宮，因不識規矩而險些小命難保。幸得榮嬪娘娘大人大量，將奴婢收在身邊，悉心教導。如此大恩，奴婢斷不敢忘，惟願竭盡所能，報答娘娘的恩情。”
委婉的拒絕，已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既然清兒如此說……”
“陛下，”納蘭霍然掀眸，眼神中帶著冷冽的神色，“您身為一國之君，怎可言而無信？”
“納蘭容若，你這是在威脅朕？”
雷霆震怒，可不是小事。
明珠死死拽著納蘭，滿臉驚恐，怒氣衝衝朝兒子低語：“你這是要將全家都推入火坑嗎？”
納蘭置若罔聞。
“納蘭公子，聽人一句勸，執念太深，反而得不償失。”
心思敏感的納蘭別過頭，眼底映落龍照平靜又鮮明的輪廓，不久前的一幕如同洪水猛獸般向他洶湧襲來。
他踉踉蹌蹌站起身，忽然仰天大笑。冷冰冰的金柱映照他煞白如雪的麵容，髣髴在嘲笑這丟人現眼的一幕。
下一秒，他忽覺人影重疊，喉頭湧起一股噴射的腥甜。整顆心好似被人生生剜走了一般，疼得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