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發暗沉,月也隱沒它的顏色。
哢嚓!
不輕不重的聲響。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在那邊。”
警惕性極強的巡夜禁衛軍,舉起手中的長矛,亦步亦趨朝著不斷晃動的灌木叢逡巡著走過去。
須臾,血色染紅了冷夜。
與此同時,兩匹千裏兩駒不斷在寒夜中淩冽的穿梭,髣髴兩支飛射出去的冷箭,嗖嗖作響。
快點、再快點。峻茂哥哥,你要等我。我在心裏祈禱著,一定要趕上。否則,我將會恨自己一輩子。
酒壇子仰向天空,空了。康熙踉蹌著步子,意識雜糅著混沌,猛一用力,將它甩了出去。
半晌,沒有碎裂聲。
他倏然睜開雙眸,眼底逐漸泛起了堪稱深潭寒冰的冷意。這樣蕭索清冷的風聲,從他登基之日至今,十多年來,熟悉得髣髴一位老朋友。
“玄燁,到祖母身邊來。”
八歲那年,祖母牽著他的手,坐上了龍庭那張鎏金閃閃的龍椅,諄諄提醒著他,“這片萬裏江山,祖母今日正式交到你的手中。記住祖母的話,你已是一國之君,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天下蒼生,凡事三思而行。”
所以他不斷在克製內心深處那些蠢蠢欲動的想法,縱使再怎麼急不可耐,縱然麵對的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狠戾敵人,他也要做出一副泰山崩於眼前而麵不改色的模樣。
狂風驟然席卷,寒枝林梢處遍布黑影。領頭人全副武裝,以手觸了下脖子,做一字橫,眼神狠戾。
地脈震蕩,滿地紛雜的枯葉如被凜冽的空氣吸附,半懸在空中,與泛著白光的尖銳短刀一並攻向康熙。
他不緊不慢闔眸,烏六合靴凝力一躍,瞬間跳出圍攏成一個大圈的黑衣刺客。趁機繞到其中一人的身後,攥住他的靴子猛力拽向地麵,隻聽到嘭的一聲,那人鼻青臉腫,當場昏厥。
“你會武功?”
得到了這個信息,領頭人的眼神更加毒辣了。揚手一招,逐漸逼近康熙。
不好,有刺客。
躲在暗處的宮女捂著嘴,嚇得臉色蒼白。她跌跌撞撞跑了兩步,卻被一刀斃命。
“清兒,我們到了!”
高崖邊,於馬上俯瞰,皇家狩獵場的營地裏火光閃爍,星星點點的,好似夜空中令人驚歎的銀河。
彼時的我毫無欣賞的心情,腦海中隻裝著一件事,拽著韁繩抓緊時間趕路。
一陣腥風血雨過後,康熙被逐漸趕來的刺客逼到湖邊,鬢發被浸濕,紫龍紋盤繞的衣著淩亂。這些人,個個武藝高強,下手招招致命。
嘩啦一聲,他脆利扯掉被劃裂的袖子,神色淡然如此刻的湖麵:“看來那個人,已經等不及要坐上朕的皇位了!”
“你這個狗皇帝,為了穩固自己的皇位,屠戮了我們多少黎民百姓。什麼滿漢是一家,不過是你為了奴役蒼生而欺騙的手段。”
“你們是宏順堂的人?”
自清兵入關,明朝餘黨便盤踞在各個地輿,秘密進行著會晤,隨時準備著要反清複明。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宏順堂堂主周洪文是也!”
領頭人摘下自己的麵罩,其餘黑衣人也相繼露出自己的麵孔。康熙逐一掃了眼,眼底的泛沉的意味更深了。
整個西苑狩獵場遍布禁衛軍,他們縱然武功再高強,也不可能幾十號人在行進中不發出絲毫的聲響。
更何況,他這次是故意放出風聲,為的就是引誘以他的名義做出無數傷天害理的那顆大蛀蟲出來,卻沒想到來的是其他人。
“狗皇帝,受死吧——”
淩厲的刀鋒直逼康熙而來,千鈞一發之際,一把剛毅沉實的長劍抵住短刀的攻擊,磅礴的力道連人帶刀將周洪文震出數米開外。
頎身正立的尚峻茂手持一把銳利的長劍,神色冷峻。刺客們見周洪文被傷,憤怒的情緒瞬間被挑起,猛地朝他攻來。
康熙旋了個身,貼住尚峻茂的後背:“朕身後的那些人,交給你了。”
尚峻茂頓了下,長劍在空中發出沉實厚重的聲響,旋即踹開了一個張牙舞爪撲來的刺客。
二對五十,卻遊刃有餘。而不遠處的林蕭處,埋伏著一伺機而動的詭譎身影。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正全身心應付宏順堂刺客的二人,舉起手中的精湛短弩,鑲嵌著琉璃的弩箭發出嗖地盈盈聲,刺破彌散在黑夜中的陰翳,箭頭正對康熙的後腦勺。
無暇他顧的康熙隻覺身形一個晃動,被撞開的身體踉蹌幾下,旋即被眼前的一幕所驚駭。
“不——”
我從馬上翻了下來,身體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理的。大張的瞳孔映落一幀讓我終身難以忘卻的畫麵——森冷的琉璃短弩毫不留情刺入了尚峻茂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