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骨骼分明的手掌端走高高隆起的瓷碗,‘咚’地一聲,碗底與圓桌想撞擊,聲音不輕不重,蹙如山巒般的眉頭卻帶著隱隱的怒意:“這是要打算謀殺?”
低沉的聲線髣髴冰淩叩擊地麵發出的聲響,在我心頭徐徐散出彈動的餘音。
“無傷大雅!”路博文拿下口中的雞腿,嘴上還沾了好幾抹油,唾沫橫飛,“但是你的話也別說得那麼重,我們隻是好久沒見,來個歡迎宴怎麼了?”
金燦燦的油光在空中飛濺,再搭配路博文標準的單手叉腰姿態,宛然如一地痞流氓。
為了不受荼毒,我下意識躲到峻茂哥哥身後,反應過來時剛欲欲挪走,被大掌撳住手腕,身體猛然一個僵滯,耳邊是他朗潤低醇的聲線:“她從小胃就不好,不能碰油膩辛辣的東西。”
“無傷大雅!”路博文用象牙箸挑開最上麵的麻辣小龍蝦和醃酸醋魚,“不過以前跟我們去大排檔,你自己倒是吃得狼吞虎咽的。”
一道淩厲的視線投射在我身上,我猛地縮了縮脖子,像極了死亡的凝視。
“她挑食,總是想盡辦法逃避吃苦瓜和青菜。”
“無傷大雅。”
碗中又被扒拉掉一堆綠油油的東西。
“她小時候被一頭母豬追過,厭惡一切跟其有關的肉食。”
他怎麼會知道這個事情?
我神色訝異看向棱角分明的側容,窗外暈白的光圈映落在他的身上,好似俊美無儔的謫仙下了凡。
那時候年紀小,對稍微比自己大一些的動物都帶著很深的懼意。還記得那天放學,被我煩得沒有耐心的峻茂哥哥自己先回家了。獨留我孤零零一人在街上晃蕩,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路癡。
路越走越偏,天色也越來越暗。單薄的校服不足以禦寒,我哆嗦著身體,眸眶裏全是淚珠。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死死咬著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嘩嘩……”
什、什麼聲音?
前方半人高的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嚇得腿腳發軟,直接癱倒在地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哞——”
一隻花色斑白的母豬突然衝了出來,直逼我而來。
我猛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呼嚷著:“救、救命啊——”
一路狂奔,忽覺額頭一疼,然後便摔倒在地,身下軟軟的,絲毫沒有那種與地麵相撞時的摩擦抽疼。
“真的是……”
被我烙印在記憶深處的青稚聲線飄入耳膜,如木魚般敲擊在我的心口:“峻茂哥哥……你、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嘛……”
他冷著一張臉,將我從地上拽起來,眉頭皺得如同暴曬過後的蘿卜:“跑什麼?”
眼角沾染著淚珠,我順手一抹,搖了搖頭。才不要說剛才被一隻母豬狂追呢,太丟人了。
見我如此狼狽的模樣,他沒再發問,緊緊握住我的手。那是他第一次主動牽起我的手,時光髣髴重疊又交錯了,稚嫩手掌轉為粗礪大掌,摩挲過我的掌心,然後……十指緊扣。
嘭!
無傷大雅的路博文挑揀片刻,雙臂猛拍在桌上,滿臉不爽:“拽什麼拽?你不就仗著清兒喜歡你,才這麼肆無忌憚嗎?你知不知道清兒為你做了多少事?”
“我知道。”
這三個字,髣髴一顆石子,激起心湖裏的千層浪花。
路博文吹了聲口哨,明顯不信:“那我問你,高一的校運會上,你明明看到那個程仙霞將替你拉橫幅的清兒絆倒,為什麼沒有教訓她?”
尚峻茂皮笑肉不笑回了他一句:“像你一樣,上去揮拳相向?”
“你——”
“等一下,”髣髴想起了什麼似的,白羽不斷回憶著,“是不是那個隆了胸還非說自己原生態的程仙霞?我記得她給天才君寫了一封情書,那裏頭的內容,一句比一句還要火辣刺激,簡直不堪入目。後來不知是誰,將這封信貼在學校得公布欄中,鬧得人盡皆知,她自覺羞恥,主動申請了退學……”
這事我也記得,後來想想她也聽可憐的。
髣髴看穿了我的心事,某人在我耳邊補充了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白羽講著講著,好似被誰點撥了般,指著尚峻茂興奮地叫了聲:“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
我也下意識看向峻茂哥哥,將信放在公布欄裏,好像除了他,再沒有別人了。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一股熱乎乎的暖流從我心口淌過,嘴角止不住上揚。
至於某人,隻團緊我的手心,沒承認,也沒有否認。
“怎麼可能是他?”死強著嘴的路博文繼續發動攻勢,“你知不知道為了保佑能讓你在奧數中順利拿下冠軍,清兒接連好幾個晚上沒睡,就為了那一千個祈願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