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在宣紙上勾勾畫畫,有些潦草,稍覺有些不對,就會揉成一團扔掉。
尚峻茂走進來時,便看到這麼一副景象——
他的嬌妻娥眉緊蹙,鬢發淩亂。半歪著身體,寫寫畫畫。
又一紙團砸過來,被他緊緊握住。攤開一看,唇角止不住上揚。
“你回來了……”
無精打采的四個字,竟是我今天說出第一句話。
他放下官帽,陪著她並肩坐在案台上,大掌捋開遮住視線的碎發:“還是沒能記起來?”
他一來,我就不由自主的手臂平放,下頜撐在手臂上,心不在焉應了他一聲。究竟是誰,成為了破壞白羽婚姻的人?
這幾天,我都在回憶那幕場景。可那個畫麵太過於模糊,除了基本色調和衣服的著裝,再也看不出其他的東西。
“一台機器運轉久了,也需要休息。”
他牽過我的手,將我帶出沉悶的書房。肩膀忽覺一重,旋即對上一隻乳白色鴿子的視線。我驚慌失措大叫了聲,躲到峻茂哥哥的身後。它顯然也被嚇到了,撲陵幾下翅膀就飛進了籠子裏。
我有些懊悔,逡巡著靠近鳥籠,朝他伸手:“你好,對於剛才的驚嚇,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乳鴿睜著一雙好似畫了雙眼線的眼皮,神色淡淡瞥了我一眼,旋即傲嬌別過頭,與另一隻鴿子打情罵俏,沒再理會我。
“……”
真是隻傲嬌鴿。
不過……我很好奇:“它們是從哪裏來的?”
“別人送的。”
“別人是誰?”
不是我刻意找事,一向鐵麵無私的峻茂哥哥,從不收禮。整個朝野上下,加之黎民百姓們,無一不曉。所以今日這禮,來得蹊蹺。
額頭被敲,神遊太虛的思緒被他的輕笑聲拽了回來:“什麼時候學會了打破砂鍋問到底?”
還不是那堆讓人頭疼的賬本。每天都在算賬,感覺自己腦海中除了數字,還是數字,都沒有一絲空閑的時間想其他。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當即笑得合不攏嘴。
他喂了兩口乳鴿,又開始毒舌:“這笑聲,要不要考慮給恐怖電影配音?”
不理會他的譏笑,我朝他勾了勾手,流轉的眼波裏盡是含情脈脈:“是不是特意買來給我解悶用的?”
他似是沒聽到般,自顧自喂食鴿子,翹起了唇角。
“小樣!”
以前從沒送過我禮物,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隔三差五就給我準備。還真是‘曾經對我有多無視,如今就有多珍視’。
作為回報,我是不是該回贈點什麼好呢?
有了!
我拎起籠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書房,在他的叮嚀聲中,開始忙碌。
天邊的夕陽暈染了半片浩空,倦鳥還巢,雲卷又雲舒。半縷霞光打在他的肩膀上,好似縹緲深處一位遺世獨立的謫仙。
他微抬手,乳白色的信鴿旋即落在他的掌中,爪骨邊有東西在刮蹭。眉梢微挑,取下它。
宣紙上,一嫋娜纖細的背影映落眼簾,如凝脂般的細手微微托起,掌心正立那隻傲嬌的乳白鴿,纖長的尾羽浮動在空中,恰好映襯右手無名指上的灼光閃亮的戒指。
視線上移,柔順的鬢發上簪了枝珠釵,虞美人的線條精簡明晰,流暢自然。畫麵右上角,提了首詩。
怎麼沒半點動靜?
我‘埋伏’在曲闌處,髣髴私家偵探般留意他的一舉一動。隻見修長的指腹麵色平靜折疊好宣紙,拿起一旁的飼料喂食乳鴿。
我:“……”
急於找他要理由,沒留意腳下的台階,一個失足,感覺自己真已成了‘失足少婦’了。
“幸好不是腦袋先著地。”
某人長臂緊實,又一次接住了我。
我沒空理會他的揶揄,攤手要回自己的丹青:“你要是不喜歡就還給我,不要勉強。”
“在身上,自己拿。”
“都老夫老妻了,你以為我不敢嗎?”
雙手在他身上摸索,找了半晌,絲毫沒見到丹青的蹤跡。擼起袖子,正欲朝他的裏衣探去。
哐當---
是茶杯的碎裂聲。
芮芮手忙腳亂收拾地下的碎片,腦袋低垂,絲毫不敢看向我們這邊:“奴、奴婢告、告退,奴婢什、什麼都沒有看到......”
平日沉穩的步伐,今日變得格外匆慌。
人走,徒留滿地茶湯,浸入鵝卵石地板。
我捂著臉,紅暈迅速染滿臉頰,哪裏有地縫,不用出來的那種,讓我鑽進去吧:“你怎麼沒提醒我呀,丟死人了。”
“都老夫老妻了,我以為你不會害羞了。”
“......”
都你妹呀!
瞥見妻子羞赧得不成樣,尚峻茂這才縱容自己擴大唇角上的弧線:“你的丹青,我很滿意。至於那首詩......除了字難看了些,總體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