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寧六年,當我以大理寺廷尉之女的身份應詔待選進入紫禁時,正是桃李繽紛的春天,我率真如冰磯的眼眸在這數十名秀女中,雖帶著一縷悔婚八王嬴仲逸時的悲傷,但,仍是欣然接受家族的安排。
我的姑母安陵詠汐亦是前朝進宮為妃,雖不得先帝專寵,亦算聖恩不斷,然,卻福薄,難產而死。
噩耗傳到府中,我隻記得母親對我說過一句話:
“羽熙,在宮中,善良忍讓或許是可以舍棄的,千萬要記著。”
彼時,年幼的我並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現在我站在紫禁城中,驀地,隱隱有些知道這句話背後所含的意味。
然後,在眾秀女中,我看到了她,赫連宛如,她也注意到了我,眼神中蘊著的竟是一絲憤怒,若幹年以後,我才知道,一直深深愛著仲逸的人是她,因仲逸向我提親,她才遵了父母之命,入宮為妃。
她是先帝胞姐,鳳睿長公主與睿清侯之女,身份金貴,幼年的我隻是她的伴讀,也因此,認識了仲逸,當今皇上的八弟。
我對她顯赫的身世,一直是羨慕的。可,也在若幹年後,我發現自己所得到的,亦是她一直渴望所擁有的,那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幸福很久而不自知。
選秀不過是過場,宛如直接被封為雲修媛,不僅是同屆秀女中得到封位最高的,更賜“雲”字為封號,獨居永樂宮。而她自這日開始,便與我形同陌路,童年的情感不過脆弱如斯地,付之一炬。
而我,也被封為寶林,居鸞鳴宮。
後位是當朝丞相墨飛之女淑頤皇後墨音,聖寵的則是泠妃,她沒有顯赫的家世,但,她的美豔猶如夜空中唯一璀璨的星辰,縱然我也曾因絕色聞名京城,但在她的麵前,卻是黯然失色。
入宮後過了很久,久到我已忘記數過多少次更漏聲響,熹寧帝嬴仲軒才翻了我的牌,紅燭中,我象所有新嫁女子一樣,帶著幾許惶恐,帶著幾多嬌羞,等待我夫君的鑒賞。可這一切,卻被突然而至的內侍稟報說,“泠妃玉體抱恙”所殘忍地打碎。
仲軒匆匆離去的步子,在那一夜,讓我的心冰冷到極致。
可,我不能認輸,哪怕,她有著世人無法比擬的美貌,但,我安陵羽熙,有著,過人的聰慧!
我明白自己進宮的目的,為了家族的權勢能更穩固,否則,此刻,我可以是八王妃。但,那樣,決不是父親所要的,也不會是我日後所甘心的。
我不要,在白發蒼蒼時,回想起過去,隻是曾經的美冠京城,而沒有任何的痕跡可以長久地留於人們心中。
於是,我學會步步籌謀,在每次的宮廷宴會時,竭力表現出自己的才藝,迎合仲軒的喜好。
知道他愛清蓮香,此香便成了我一直會薰的香。
知道他獨愛箏曲,古箏便成了我一直撫彈的琴。
一切一切,隻求君心可以容我一隅之地,而這一隅之地便能讓安陵一族在前朝得到更穩固的權勢。
可,當我如願地在仲軒身下婉轉地承恩時,撕裂痛心的那瞬,心底,想起的,卻是月下決別,愴然離去的那抹石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