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從他背後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老三,你別胡鬧。”
那個被叫作老三的漢子回過頭說:“大哥,我這是為他好。”
後麵的人遠遠扔過來一個水囊,老三伸手接住然後把它放在了我的胸前。我小心地低頭咬住,用舌尖輕輕舔了舔,這回是水。冰冷的水對我來說好像是瓊汁玉液一樣,我大口喝了起來。
那個被稱作大哥的人走過來蹲在我麵前,一把抓住了水囊說:“小子,不要命了?這樣喝肺會炸的。”他眯著眼看著我,一直等到我的氣息平穩下來才把臉湊到我的麵前問:“這馬是你的嗎?”
我這時才看到他指著遠處,一匹軍馬跪在地上,它的身上有很多處傷,傷口處的血已經凝結。它躺在一堆幹草上,不住地喘著氣,嘴邊已經結了一層白霜。那正是我騎著逃出馬場的那匹馬,我點了點頭。
那大哥緊緊盯著我問:“這是軍馬,你是怎麼偷來的?”
我一下愣住了,原來他們把我當成了偷馬賊。我努力掙紮著用手臂撐起了上身,說:“我不是馬賊,我是人民誌願軍戰士!”
我的聲音嘶啞得好像是鋸子劃過鐵板的聲音,結果把旁邊睡著的那兩個人也給吵醒了,他倆揉著眼睛看著我。
那個大哥和老三一起大笑了起來,說:“誌願軍戰士原來都是些娃娃兵呀。”
我被他們的話惹得火了起來,一把推開扶在我肩上的手,掙紮著在地上爬:“我不是偷馬賊,我是誌願軍戰士,延邊支隊1951年新兵,我……”慢慢地我又失去了知覺。
昏迷中我感覺到有人重新把我按回到毯子裏,不知是誰用溫熱的手巾擦著我的臉,我聽見有人在說話:
“老四,你覺得他是不是……”
我再次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
四個大腦袋緊緊湊在我麵前,看我醒來一齊咧嘴嗬嗬笑了。我剛想爬起來就被那個老大一把給按住了,他笑著說:“小兄弟對不住,沒想到你性子那麼烈,老哥在這給你賠禮了。”說完使勁拍了拍我的肩膀,旁邊的老三笑嗬嗬伸出手遞給我一條烤得黃澄澄的兔子腿,我接過來大口啃了起來。這四個人直盯盯地看著我吃完,那個老大又從懷裏抽出一個布袋拿出了煙鬥,實實地塞了一袋煙,點著了,自己嘬了兩口後放在了我的嘴邊,說:“來!小兄弟,抽一口。”
我也顧不上推托就抽了一小口,滿嘴的辣味一直衝到了鼻子,人頓時就清醒了不少。
我衝這四個人說:“這幾位大哥,求求你們幫幫忙!快!快去二杠馬場,那兒還等著救人呢!”
老大衝我擺擺手,說:“不著慌,不著慌,剛才你迷迷糊糊的就一直叫著馬場、馬場的,你慢慢說。”
我就把狼群圍住馬場後發生的一切都對他們說了,一直等到我說完老大緊鎖的眉頭才慢慢伸展開來,他說:“小兄弟,咱們挺有緣分呀。這事我們管定了。”
聽到老大的話,旁邊一個漢子說:“大哥!那馬呢?這事太突然了吧,我們是不得準備一下。”
老大擺擺手:“來不及了,如果注定讓我們在這兒遇上,我們也避不開。”
我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奇怪地看著他們,老大見了,晃了晃肩上的槍,說:“怎麼,信不過我們?告訴你,我們就是這長白山上專打狼的獵戶,你遇到我們,馬場一定沒事。”
說完四個人一起笑了起來,我的心也不禁放鬆了一些。
因為我的腿有傷不能走,他們用鬆枝給我做了根拐杖,我拄著慢慢往前走。這段時間我也漸漸了解他們的情況,四人的祖輩都是長白山裏的獵人,他們四人從小一起打獵到現在,從來沒有分開過。其中的老二和老四都不怎麼愛說話,看起來都是很老實本分的人。老三是個整天笑嗬嗬的家夥,一路上一直走在我身邊,給我講笑話、唱山歌。而大哥就是這四個人裏的首領,大事小情都得他說一句話。
老三說他們的大哥曾經一個人鬥過三頭狼,我看著老大那足足高過我一頭的背影想,如果我也像他這樣勇猛也就不用從馬場裏跑出來了。老三說他們幾個人的祖輩就一起在長白山上打野狼,聽說都已經有幾百年了,而且他們到現在也還是隻打野狼的獵人。其中原因他沒有對我說,因為大哥聽到這兒瞪了那老三一眼,老三就不敢再說話了。
又走了一段路,老大走到我麵前:“小杜兄弟,這一場大雪把你和馬的腳印全蓋住了,我們隻能按你說的大概方向走了。但這樣我們可能還要有半天時間才能到馬場,你看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了!”我大聲說,“大哥,你們還能不能快點?”
老大看著我的腳不說話,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說:“大哥,要不你們先走,別管我了。”
老大看了看天,然後點了點頭,說:“也隻有這樣了,要不然我怕我們到了馬場一定雞犬不剩了。我和一個兄弟先走,然後剩下兩個人在後麵陪著你。”
他叫老三和老四陪著我,他跟老二先走一步。就在他們離開之前,他突然走到我麵前問我:“小杜兄弟,你跟哥說句實在話。那狼群為啥圍住你們馬場不放?狼群下山叫蹚山,不會在一個地方過夜的。”
我看著老大有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後說:“大哥,可能是我先殺了一頭狼惹怒了狼群吧。”
老大眯起眼和我對視了一會兒便起身走了。我沒有對他說小白的事情,因為心裏總是隱約覺得這是不應該隨便對人說的,我也沒有多想老大走之前對老三使的眼色是什麼意思。我現在隻想快點回到馬場,快點知道老王叔他們是否還活著。
又走了幾個時辰,我慢慢從那個老三的嘴裏知道了他們的老大叫蔣力,老二叫王征,他叫李小山,而最小的老四叫韓雷。李小山一路上嘻嘻哈哈,我怕我們跟不上蔣力他們,每隔幾分鍾就問一次,最後把李小山問煩了,他用手指一指前麵的鬆樹說:“看到沒?這是老大留下的記號,我們哥四個從小就在一起,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二十年了打過的狼崽子比你開過的槍都多,怕什麼。”
說完李小山放下背上的包,解開棉手套,把滿是汗的雙手往棉襖上蹭了蹭,走到一棵歪脖鬆樹旁邊然後輕輕一跳就抓住了一根樹幹,腰往上一挺兩腿就盤到了鬆樹上,嗖嗖幾下竟然躥到了樹尖,不出一會兒就又從樹上跳了下來。這個李小山個子不高,身上穿著厚厚的羊皮襖,隻露出尖尖的腦袋也不戴帽子,鼻子和耳朵凍得通紅,現在看來活像一隻大猴子。他回到我身邊說:“小杜兄弟,你們馬場應該在我們的東南方吧。從那兒冒出來的煙看,我們再有一個多時辰也就差不多到了。”李小山說完又蹲下來拍了拍我的腿說,“你要做好準備,再走可能就會遇到狼群了,你這腿能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