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推倒在地上,韓雷倒在我的身上,我被他壓住的手感覺到滾熱的血流到我的胸口。
“老四!”蔣力哭喊著抱起韓雷。
我坐起身來,抓住韓雷的肩膀:“韓雷!你不能死呀!韓雷!”
韓雷倒在我懷裏,聲音越來越虛弱,但始終麵帶笑容。他對我說:“兄弟,我終於還了你這一刀。”
我搖著頭說:“韓雷,我沒有記恨過你,我沒有怪過你砍我那一刀呀。”
蔣力在我身邊歎了口氣說:“他說的並不是那一刀,你還是沒有記起來嗎?”
就在這時我聽見大胡子喊:“快去抓白狼。”
“二寶,救小白!”我大喊。
肅慎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太遲了!你到現在還沒有明白!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
砰!
二寶踢飛了肅慎瞄準小白的槍,然後奔小白跑去。
砰!砰!
接連又是一陣槍響,肅慎倒在了血泊之中。
“別讓那匹馬靠近白狼,打掉它。”大胡子高聲命令道。
“不!”蔣力和我一同驚呼起來。
槍聲,不停的槍聲,任二寶如何神勇,也隻能躲過幾發子彈,也隻是踢倒了幾個士兵,二寶終於還是倒在了小白麵前。
“二寶!不要!”我剛要向二寶跑去,韓雷伸手抓住了我,“你,還沒想起來嗎?”
我愣住了,大腦霎時一片空白,我的心好像也陡然降到了零點,視線模糊起來。
蒙矓中我看到韓雷的嘴角已經流出了血,他握著我的手纖細而冰涼,沒有一點溫度。蔣力掙紮著走到二寶和小白身邊,他看了一眼二寶,回頭對我說:“還好,不是要害。”小白蹲在地上,低聲叫著,二寶的身下是大片的、鮮紅的血,它的嘴裏不住地吐著熱氣,呼吸越來越急促。
大胡子還在那兒喊著:“快從白狼身邊走開,不然開槍斃了你!”
那聲音,聽起來是那麼遙遠,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二寶和小白在我眼前開始搖晃,我這是怎麼了?
就在這時一條灰影衝向了小白,是狼王!
到現在它還是要置小白於死地嗎?
蔣力大吼:“畜生,你以為你殺了白狼就可以成為白狼嗎?”
狼王沒有理他,隻是朝著它的目標——唯一的目標——毫不猶豫地衝去。
可是,狼王再快也沒有子彈快,就在它衝到小白麵前的那一刻,槍聲再次響起,它也被擊中了。狼群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衝了過來,圍住小白和狼王,它們頭低低的,鼻子抵著小白和狼王的身體,它們根本不再理會我們,似乎我們都已經不再存在。狼王躺在地上,胸口不斷地起伏,它渾身鮮血,早已經不是幾天前那個威風凜凜的狼王了。狼群發出低沉的嚎聲,讓人感覺是那樣地絕望。小白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它輕輕用鼻子去碰老狼王的身體,老狼王看著小白,猛地抬起頭咬向小白的喉嚨。小白沒有躲閃,可是老狼王的頭卻慢慢沉了下去,再也沒有了半點反應。小白昂起頭再一次發出尖聲嗥叫,狼群也跟隨著一起嗥叫了起來,叫聲讓山穀都跟著戰栗起來。小白坐直身體,突然低頭咬住了自己的前爪,用力地咀嚼著。那種牙齒摩擦著筋骨的嘎吱聲如同用刀劃過玻璃一樣,讓人毛骨悚然。沒有人知道小白在做什麼,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小白咬碎自己的身體。咬斷了自己的一隻前爪,小白又咬住前爪上的一塊皮毛用力地一扯,小白的胸口便被自己撕開一條血口,它胸口如雪般的絨毛便像雪花般在風中飄揚。
小白想毀掉自己的身體!
大胡子也發現了小白的意圖,他衝還在發呆的人大聲喊著:“快!快把狼群都給我打死,別讓白狼毀了自己的皮!”那些人聽到大胡子的命令連忙向狼群開槍,可是狼群卻緊緊貼在一起擋在小白的前麵。
蔣力掙紮著從雪地上爬起來,揮著手想阻止他們開槍:“別開槍,沒有用的。白狼自毀狼皮,山神已經發怒,我們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是沒有人聽到他的話,槍聲繼續響著,狼群被打得血肉模糊,子彈打在狼身上發出一聲聲悶響,血很快就染紅了大片的雪地。這樣的屠殺讓我感覺一陣陣惡心,可是卻沒辦法讓自己閉上眼睛,因為小白,小白已經咬爛了自己的身體,胸口已經露出紅紅的血肉和白色的筋骨,它的身體搖搖晃晃,嘴角流淌著自己的鮮血。它突然轉過頭向我望來,我看到了小白的眼睛,還是那樣純淨,卻已經沒有了半點的神采。小白也是神的選擇,卻一樣麵對如此悲慘的命運,它沒辦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一出生就是一個悲劇。難道我和它都隻不過是神開的一個玩笑嗎?
看著小白倒在血泊中,蔣力跪倒在地。他的臉上充滿了肅穆,他將身邊的雪用雙手攏成一堆,雙手合十,緊閉的雙眼裏流出一行淚。
列祖列宗,不肖子孫蔣力拜上。時逢亂世,白狼、麒麟反常規出現,我們蔣、王、李、韓四兄弟未能按祖訓行事,無力保全,受此滅頂之災。乾坤扭轉,天災、人禍,世間浩劫在所難免……
一陣冷風吹過,山穀發出奇異的聲響。槍聲戛然而止,隻剩下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與血腥味。
鵝毛大雪從天而降,片刻,這裏隻剩下白,慘白。
這慘白吞沒了世間的一切聲響、動蕩、血腥,世間又變得那般祥和,我心情平靜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此時,我懷中的那把小刀突然嗡嗡作響。我低頭取出,韓雷臉上露出最後一絲欣慰的笑。
“當初是我用這刀將你身體劃爛,現在還給你。”
當初?天池的湖水蕩漾,又出現了上次夢中未完的景象。
搶馬崖上,麒麟廟外,那帶著一個少年的中年人正和四個獵戶展開殊死搏鬥。少年將護住仙草的那個獵戶刺傷後,被另一個獵戶開槍打中。中年人開始發狂,猛地打翻其他兩人,見他就要跑到神台旁邊。獵戶中的一個人大聲叫喊:“快毀掉仙草,絕不能讓他得到麒麟!”那個在神台前的獵戶馬上不顧一切地拔出剛剛被少年插在身上的銀刀,用這把刀劃爛了仙草。頓時風雲色變,眼見那隱約出現的神獸馬上就要消失,少年帶著傷,突然發瘋一樣地跳向神獸,當即墜入了穀底。見此情形,中年人仰天長嘯,隨即槍聲再次響起,一切都歸入了安靜。
“那是前世的我,是我用刀毀了你的前世,並因此引來天神的震怒。”韓雷掙紮著說,“一切都是我的錯,這一世我為了贖罪,必須為你擋這一槍。”
“錯了,你們都錯了!”我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我的心如刀割般地痛,“哪來的什麼前世今生啊!我不是你們所說的仙草,我是一名誌願軍戰士,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可是,你的生辰與仙草重生的時辰一樣啊!”
“唉!或許,這一切隻是巧合吧!”
“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因果的。”蔣力低聲說。
“蔣大哥,你還是不信我嗎?我想,我見到過你們所說的仙草。”
“你說什麼?!”
就在此刻,韓雷微笑著閉上了眼睛,我手中的銀刀跌落到滿是鮮血的雪地上。在一片耀眼的金色華光中,一株碧綠青草突然升起。我用銀刀摘下這株綠草,向二寶走去。
我走到二寶身邊,輕撫它的身體。
“一百年前,你被驚走後,一定還是找到了天池,可惜仙草不在,你根本無法成形重生,所以在死後仍眷戀著這裏不肯離開。此次,定是感受到了仙草,才到馬場投胎。”
二寶忍受著疼痛,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沒想到,我卻意外地來到了馬場,可能不隻是他們,連你都以為我就是那棵要重生的仙草。其實,我哪裏能是仙草呢?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罷了。老王叔說我有仙緣,或許,真是命運將我們糾結在一起吧?二寶,是你該回家的時候了。”
二寶聽完我的話,雙眼重新睜開,它抬起頭,輕輕地吃掉了我手中的青草,然後,慢慢從地上爬起,光從它的身體中浸出,蔓延四周。
蔣力看著二寶和我,緊緊地抱著韓雷,無聲地落淚。
我抱起小白:“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為什麼會提前找到你,讓你落得這樣的下場。”
“放下白狼!”大胡子再次喊道,“白狼皮被毀,你們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這兒!”
“你還要再錯下去嗎?”我走到大胡子的麵前,盯著他問道。
“錯?我沒有錯!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得到白狼是我這次必須完成的任務!”
“對與錯不是隻單憑我們現在所說,曆史會證明一切,必然會讓你今天的行為改變。”
“改變什麼?”
“你會因此改變你的人生,也因此會有太多人的人生會改變,包括我的。”
“別裝神弄鬼了,什麼麒麟、白狼我通通不怕!”大胡子一揮手,“開槍!一個活口不留!”
槍聲響起,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穿透,在我倒地的刹那,二寶升入空中。
麒麟重生!
“我是上古的神獸,我有著無窮的力量,我的額頭長著龍一樣的角,我擁有鹿身、馬腿,披著五彩斑斕的麟片。我四蹄揚起,行走在空中,一聲怒吼抹去那群士兵在此的所有記憶,一陣狂風將他們送到山下。
“沒有什麼會一成不變,所以才會走到今天。
“似乎這一切都是注定,但似乎這一切隻是一個偶然。
“我帶上白狼、杜兄弟和韓雷,噴出熊熊烈火,融化湖麵的寒冰,一起沉入那冰冷的湖中,或許這樣就不會再有輪回的五百年。”
蔣力長跪在天池岸邊,突然一紅一白兩道光射在他麵前的地上,閃光過後雪地上插著一把小刀,刀身兩麵依然是狼頭與麒麟頭,刀柄穿著紅繩。蔣力顫抖地用雙手捧起刀,舉向空中。
列祖列宗,不孝子蔣力,謹遵古訓,守護神獸,千秋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