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原以為這場大雪會下個好幾天,沒想到第二日上午,天便放晴了。

顧家的兩個孩子都到院子裏頭掃雪去了,一邊笑一邊鬧,蘇袖坐在屋子裏頭都能聽見他們的叫嚷聲和掃地發出的唰唰聲。

顧萬山一早就出了門去打探消息,臨走之前還囑咐秀玉:“今天仲哥兒要來拿上次賣皮毛得的銀錢,你記得找出來拿給他。”秀玉滿口應下,卻沒多久就被隔壁的大娘喊走,把顧萬山交待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快到晌午的時候,蘇袖覺著在裏屋很是憋悶,就到了外屋走動。她見桌上還有秀玉沒做完的針線活兒,就覺得手癢得很,抱著針線籃往火爐旁邊坐了坐,一邊暖著腳,一邊打開了豔紅的布料。

這料子摸起來綿軟貼膚,又裁剪成了對角的半圓形,看樣式並不大,應該是給小孩子縫製的肚兜。上麵描了幾筆,瞧著用線碼的邊兒大概能看出是個麒麟送子圖。按說秀玉都四十多的婦人了,做針線活兒的年頭比蘇袖長了不少,不過做的卻未必有她精。

蘇袖拾起了壓在上頭的針,細細密密地刺了幾針,發現稍有些生疏。不過能看著自己的手還好好的,能做這些繡活兒,蘇袖心裏不甚歡喜。

過了一會兒,有人在外頭敲門,發出吭吭吭的聲響。起初蘇袖還以為是顧家的兩個孩子在玩鬧,就沒應聲。一直到不斷有敲門聲響起,她才擱下手裏頭的針線活兒,雙手拉開了門。

饒是天氣晴朗許多,這暖烘烘的家裏被冷風這麼一灌,也讓人禁不住打個寒顫。蘇袖忙縮起了脖子,向後退了幾步。

來人她並沒有見過,陌生得很。高高大大的一個男人,許是身上的毛皮衣物穿得厚實了些,所以看起來格外寬壯。他本來是掀開了門簾杵在門口,一言不發,直到蘇袖給他開了門,大風驟吹進了屋內,蘇袖又連連瑟縮,於是男人便一把將大門關上了。

這男人看起來黑黝黝的,濃眉大眼,長得倒是端正。隻是臉上接近下顎骨的地方有一條長約兩寸的傷疤,看起來倒添了幾分滄桑。看他身後有背著弓箭,又是從頭到腳的一身粗製動物皮毛,想必應該是個獵戶。

蘇袖不善與人交談,卻還是壯著膽子問道:“玉嬸兒和萬山叔都出去了,你是……”她一個人麵對身材高大的男子,心中忐忑不已。任誰看,這男人隻用一隻手就能將她捏死,若是他起了歹心……

誰料那男人竟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怔怔地看著她,令蘇袖捏緊了手裏的針線,愈發不安了。

好在西屋的門這個時候打開了,大娃和二娃打打鬧鬧地從裏頭出來,一見到男人的時候,臉上都露出了歡喜的笑意。

“仲哥兒!你來啦!今兒我爹不在,不過他提早就把東西給你準備好啦。”二娃躥進裏屋摸出一個圓鼓鼓的錢袋子來,甩了幾下就丟道了男人的手裏。

男人朝著他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再看蘇袖,而是掃了她手中的肚兜一眼,就走出了屋門。

大娃將房門重新關上之後,見蘇袖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便寬慰她道:“蘇姐姐你放心吧,仲哥兒雖然是啞巴不會說話,但是他人很好,打獵的身手也不差,又會賺錢持家。是我們村子裏許多姑娘暗慕的對象呢!”

“是嗎?”蘇袖疑惑地眨眨眼,便又開始悶頭做起了女紅。

大娃擔心她總是憋悶在家裏,會對身體不好,就催促著二娃暗示了幾下。二娃一個眼神就領會了,拉起了蘇袖的手腕跳鬧晃蕩著,蘇袖擔心針紮著他,連連喊道:“小心!針、針!”

“蘇姐姐,我帶你出去轉轉吧~今天下雪,胖仔他們在村口堆了個雪人,可好看啦!”

雪人?蘇袖一時間晃了神。她並不喜歡冬天,也不喜歡雪。因為曾經在江南的大雪天裏,她被繡坊裏的其他姐妹哄騙著上了山去找教刺繡的師父。沒想到她們聯起手來在山路上動手腳做了陷阱,以至於她失足跌落山坡,活活摔死。

嫉妒之心使人變得醜陋不堪,即便是擁有再好看的容顏,刺得出再精致的繡紋,內子裏的肮髒陰暗是不會改變的。那些同門姐妹們大概是沒料到她會好好活著被送回來,個個看見她的樣子就仿佛見了鬼。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蘇袖才知道自己有死而複生的本事。但是生幾次,死幾次,卻是聽天由命了。

人常道貓有九條命,那她呢?

一瞬間,蘇袖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未來。